暗夜驚風,心字倏成灰(一)(1 / 2)

第一次見到他時,我還很小,什麼都不懂,隻覺得這個笑起來暖暖的哥哥人很好。

他身上有一股清爽的青草味,淡淡的,聞著很舒服。後來他告訴我:他喜歡坐在草地上讀書、吹簫,所以身上總沾著青草的味道。

第一次哭被他看見,他笨拙而驚慌地遞給我一條手帕,一手捂在胸口上,小聲地說:“你一哭,我這裏就疼。”所以我後來很少哭,我總擔心我的哭聲會傷害到他。心口痛是很嚴重的病,不是嗎?我不想讓這個給我帶來溫暖的哥哥難受。

第一次讓他牽住手時,我嚇了一跳,臉燒得要命,整個人如置沸水之中,熱騰騰、暈陶陶,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氣。他也紅了臉,訥訥地說:“伽羅,我能不能等你長大?”我隻覺渾身的毛發都要立起來了,卻說不出一個“不”字。

第一次被他抱在懷裏,我害怕得直想哭,我不知道我能不能一直擁有這樣的溫暖,我擔心他有一天會發覺我的平凡繼而離開我。我貪婪地嗅著他身上淡淡的墨香,但願時光亦珍重此時的美好,一生不變。

……

我千般祈禱、萬般求告,隻希望能在今後的歲月裏,與他一世安好。可是為什麼,我依舊被拋下了?這讓我以後的人生,如何擔負起沉痛的思念?或者說,我還要為了什麼,苦苦地掙紮下去?

恍忽記起那日,他驚痛不安地說:“但願這是你此生最後一次磨難。若能如此,我這一生,就別無所求了。”可他卻忘了:失去他,才是我人生的最大磨難。

我問過他:為什麼是我?他紅了臉,不自在地說:“不知道,就是覺得應該是你、隻能是你。”那一刻,我心如擂鼓、狂跳不止,卻又柔軟地一塌糊塗。

若是人生能隻如初見,可以長憶相見時的種種美好,我多想,就永遠停在初見的時刻,看著他溫暖的笑容,靜靜地、平安地過完一生。我此生能對一個男子產生的,全部的、全部的、全部的牽念與愛戀……沒了。

我不知道我能昏睡到何時,半夢半醒間全是苦澀的藥與疼到發抖的痛意。有人在哀哀地喚我,有人在嚶嚶地哭泣,有人在氣急敗壞地搖晃……

可我卻全都感覺不到,也疲於應付。我隻能看到那個溫暖的、清俊的笑臉,他側著頭看我時的羞澀、他見生病時毫不掩飾的心疼、他踱來踱去等我赴約時的焦躁……我看到了他的一生,也看到了我的一生。

這個躁動不安的暗夜裏,驚風陣陣、哀鳴連連,而我,已是心如死灰。

為什麼?他隻是一個與世無爭的善良男子,生平隻以讀書琴簫為樂,從不與人結怨,更不曾恨過、害過人。若說有私,也不過是為了我。為什麼,他要這樣痛苦地、殘忍地死去?

那個蒼涼不舍的笑,像是一個惡毒的詛咒,緊緊地、狠狠地困住了我。終其一生,我都無法逃離,除非,我死了。

可是,他最後的願望卻是……好好活著。

好好活著,他要我好好活著。

何其殘忍啊!他浴血而亡,卻要我好好活著。他那麼深情地、絕望地、不舍地,拚盡最後的力氣,留下了這四個字。我以後的人生,就要托付給這四個字麼?我恨,我好恨!若是真有神靈,請告訴我:為什麼要摧毀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