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凝曦,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華服美飾下,毫不遮掩地勾勒出挑釁的眼神、怨毒的恨意、嘲諷的笑容。隻除了名字、樣貌、身份,別的都無甚不同。
一個月前,我是主、她是仆;一個月後,她已成了主子,可以站在皇後娘娘身邊肆意談笑。
時間,真的是個奇特的東西,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端得無法捉摸。
我早已習慣了適時低頭,更不介意刁難與挖苦。我隱忍而恭順地生活了十幾年,對於放低身段讓別人開心,已是駕輕就熟。
隻是,如今的凝曦已大不同於往常,我的謙卑哪能讓她滿意?
“來,吃一顆‘清芷丸’,”普六茹堅走到我身邊,自袖間掏出一個小巧的瓷瓶,低聲說道:“紫靛說,若是你不舒服,服上一丸,可凝神定氣。”
我雖是紅了臉,卻依舊乖巧地服下。
微風輕拂過午後慵懶的陽光,陶然如許。置身於這美好辰光中的我們,各懷心事,卻又默契地保持著虛假的和氣。
皇後娘娘淡然地品茶,凝曦目光灼灼地盯著我,而普六茹堅,則如同天底下每一個墮入情網的男子一般,溫柔而炙熱地注視著我,仿佛這個被他幾許算計與謀劃的我,真的如珠如寶。
凝曦夾雜著恨意與回味的眼神如芒刺般襲來,臉上完美的笑容與平緩的語調,卻絲毫不顯唐突:“想不到,少國公竟是個體貼的人,七小姐真有福氣。”
“姑娘取笑了,”普六茹堅的聲音堅定而充滿力量,細細聽來,卻能聽到一縷淡薄的殺氣:“姑娘才是真正有福氣。能侍奉在皇後娘娘與覺王子身邊,已是幾世都修不來的福氣。何況,姑娘聰慧機敏,盡心為娘娘與王子分憂,賢德之名聲名在外,來日必會有更大的福氣。”
皇後娘娘眉心一動,淡淡地瞥了凝曦一眼,笑著說:“這倒奇了。凝曦這孩子雖也懂事,可她畢竟隻是覺兒的妾侍,平日裏身處深宮,極少與外人交道,怎就聲名在外了?”
“因娘娘近日鳳體微恙,凝曦姑娘惟恐微臣與伽羅今日見駕時行止有誤,故而昨日夜間特命人出宮傳旨,悉心叮囑我二人,連伽羅的胭脂水粉、衣裳首飾都驗看了一遍,生怕中間有什麼閃失衝撞了娘娘。拳拳孝心,著實讓人動容。”
“是嗎?心意雖是好的,可依本宮看,也未免太謹慎了些。本宮不過是咳了幾聲罷了,哪用得著如此興師動眾?知道的說你孝心可嘉,不知道的,還以為本宮驕矜呢!”
普六茹堅每說一句,皇後娘娘的眼神便冷上一分。到最後,看向凝曦的眼神已如淬了毒的箭,笑容裏也沒有半分溫度。
雖然她明白:普六茹堅說的不是事實,可這幾句話,卻讓她非常難堪。
昨日夜間,紫靛發現我的胭脂用完了,梳妝台上另擺了一盒香氣清冽的玫瑰膏。隨口問了小丫頭薈兒一句,她回說是大娘剛送來的,為的就是今日見駕時更得體。
紫靛拿起來一聞,便冷冷地笑了。這盒玫瑰膏無毒,也無甚異樣之處。唯一不妥的是:它含了一味可做藥用的潛霜草。而這極難得的潛霜草,恰好與皇後娘娘近日所服的藥相衝。若是聞多了,便會暈眩胸悶,有如中毒。
皇後娘娘見過我之後身體不適,會有什麼樣的後果?我還能保命嗎?恐怕就連獨孤家,也得受牽連。
好精巧的心思!
我相信,這玫瑰膏是大娘派人送來的。可是,她從哪裏得來的這東西,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