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4章 事件以外的天地(1 / 2)

看完《逆著時光的鄉井》,我閉著的那口氣,半天還沒吐出來。講實話,我不認為這是陳啟文最好的小說,但這種以事件為敘事主體的小說,把她放在中國文壇的大背景下,無疑是金字塔的頂尖作品。為陳啟文寫評論,寫讀後感的人,不乏車載鬥量,我最不喜歡湊熱鬧,但看完《逆著時光的鄉井》,也忍不住要湊一次熱鬧了。

我們把以事件為敘事主體的小說的時光遂道向前延伸一百年,信手拈來,一般會是無名氏的《塔裏塔外的女人》。這篇小說是典型的事件小說,她成了百年百篇中篇小說精華。當今天我們重讀《塔裏塔外的女人》時,突然發現,這篇小說,有點像恐龍那龐然大物的骨骼,肌肉和靈魂都被時光風化了。陳啟文的《逆著時光的鄉井》,好就好在她的肌肉、靈魂和骨骼融為一體。幺爸的執著精神,麥秋的悲憫情懷,都是人類發展史上,不分地域 ,不分種族的一種普世精神,一種永恒不變的精神。人類如果沒有對事業,對信仰的執著追求,就會卑微,渺小,如果對生命,對萬物缺少悲憫情懷,就會變得麻木。

《逆著時光的鄉井》,圍繞石泉村一口幹涸的井展開敘事,但他的筆墨用力大部分都著在人物身上。為了石泉井,幺爸畢其一生精力,犧牲了一生世俗的幸福,然而,作為放羊娃葛麼龍來說,卻得了升華,他從葛麼龍升華成了幺爸,一村人的幺爸。幺爸至死也沒明白,他這個石泉村的威權人物,隨著一口井的沉浮,一夜之間,就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就連在幺爸麵前俯首貼耳,像機器人接受指令,對幺爸從不打折扣的丙鬆,也不再聽令於幺爸。石泉村人像放棄那口涸井一樣,放棄了幺爸。我不認為幺爸是一個悲劇人物。幺爸的一生際遇也許構成了悲劇的某些要素,但就幺爸一生的追求,對信念的執著而言,幺爸卻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麥秋是石泉村的救星。麥秋給了石泉村人一種全新的生活。麥秋是一個小煤窯主。為了金錢,什麼犧牲對她來說都是一種投資;什麼手段,都隻是達到目的的過程而已。當石泉村因缺水而麵臨生存危機時,麥秋回到了石泉村。她隻拿出也許是她開小煤礦賺的小數點後麵的幾位數就再次證明了物質社會裏金錢的力量。她不費吹灰之力,取代了幺爸在石泉村的威權地位。從表層看麥秋用金錢摧毀了幺爸的精神支柱。陳啟文沒有把筆墨停留在這種表層的批判上。他看到的是麥秋對生命的悲憫情懷。麥秋的行為不是懺悔,更不是一種道德力量的反省;他的行為是真誠的,來自於內心深處廣袤的精神世界,是對生命的悲憫,是超越道德的。陳啟文沒有簡單地用道德標尺,去度量麥秋的行為,而是用一種超越是非的審美眼光,深入麥秋的精神層麵,把握麥秋內心世界裏最細微最複雜的悸動。麥秋顛覆了石泉村的生活秩序和幺爸的精神世界。這種顛覆,我們無法指責,更無法用法律或道德的是非來評說。麥秋用金錢建立了石泉村的新秩序,使石泉村人生活得更加富足,這仿佛有些雷鋒精神的尾巴。細想,我們也無法去歌頌麥秋,作為一個小煤窯主,她的思維不可能跨出市場經濟的規律。陳啟文是從審美的高度,挖掘麥秋內心深處的黑暗與光明。同時我們也無法指責幺爸唐吉柯德式的堅守,對信念的執著。尤其是丙鬆,在幺爸和麥秋之間的選擇,我們簡直無法對他的對錯進行評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