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文化科技思想風雲人物(1)(3 / 3)

汪大淵著《島夷誌》的態度是很嚴肅的,曾說書中所記“皆身所遊焉,耳目所親見,傳說之事則不載焉”。為它作序的泉地方官、著名文人張翥說:“汪君煥章當冠年(即20歲),嚐兩附舶東西洋,所過輒采錄其山川、風土、物產之詭異,居室、飲食、衣服之好尚,與夫貿易用之所宜,非親見不書,慢信乎其可征也。”另一作序者,泉州方誌主修吳鑒說:“其目所及,皆為書以記之。以君傳者其言必來信,故附《清源續誌》(即《泉州路清源誌》)之後。”後來明朝永樂年間,隨鄭和七下西洋的馬歡說:“隨其(鄭和)所至……曆涉諸邦……目擊而身履之,然後知《島夷誌》所著者不誣。”可見該書的內容是真實可靠的。

節略後的《島夷誌略》還涉及亞、非、澳各洲的國家與地區達二百二十多個,詳細記載了他們的風土人情、物產、貿易,是不可多得的寶貴曆史資料。書中記載了台灣、澎湖是我國的神聖領土,當時台灣屬澎湖、澎湖屬泉州晉江縣,鹽課、稅收歸晉江縣。書中多處記載了華僑在海外的情況,例如泉州吳宅商人居住於古裏地悶(今帝汶島);元朝出征爪哇部隊有一部分官兵仍留在勾欄山(今格蘭島);在沙裏八丹(今印度東岸的訥加帕塔姆),有中國人在1267年建的中國式磚塔,上刻漢字“鹹淳三年八月華工”;真臘國(今柬埔寨)有唐人;(今加裏曼丹島上坤甸)“尤敬愛唐人”;而龍牙門(今新加坡)“男女兼中國人居之”;甚至馬魯澗(今伊朗西北部的馬臘格)的酋長,是中國臨漳人,姓陳,等等。

《島夷誌略》記載澳洲的見聞有兩節:一、麻那裏;二、羅娑斯。當時中國稱澳洲為羅娑斯,把達爾文港一帶稱為麻那裏(marani),泉州商人、水手認為澳洲是地球最末之島,稱之為“絕島”。汪大淵記載當時澳洲人的情況:有的“男女異形,不織不衣,以鳥羽掩身,食無煙火,惟有茹毛飲血,巢居穴處而已。”有的“穿五色綃短衫,以朋加刺布為獨幅裙係之。”還記載有一種灰毛、紅嘴、紅腿、會跳舞、身高六尺的澳洲鶴,“聞人拍掌,則聳翼而舞,其儀容可觀,亦異物也”。他稱之為“仙鶴”。又稱澳洲一種特有的紅得象火焰一樣的樹為“石楠樹”。

汪大淵還記載了澳洲北部某地“周圍皆水”,即指今天澳洲達爾文港以東一大片沼澤地。所記“有如山立”,即指澳洲西北高峻的海岸附著很多牡蠣。還記載有澳洲北部海岸的安亨半島和高達八百米的基培利台地,“奇峰磊磊,如天馬奔馳,形勢臨海。”這些都是真實無誤的。《島夷誌略》在曆史地理的研究上有重要史料價值,因此很早就引起世界的重視。自1867年以來,西方學者中有十人研究該書,並將該書翻譯成文字。在《島夷誌略》中有兩節詳細記載了澳洲的風土、物產,應該是見著於世的關於澳洲最早的文字記載。可是西方學者,卻不敢承認汪大淵到過澳洲,因為在汪大淵到澳洲後近二百年,歐洲人才知道世界上有這一大陸。《島夷誌略》可以說是上承宋代周去非的《嶺外代答》、趙汝適的《諸蕃誌》,下接明朝馬歡的《瀛涯勝覽》、費信的《星搓勝覽》等的重要曆史地理著作,而其重要性又遠遠超過這些宋、明的著作。《四庫全書總目》說:“諸史(指二十四史)外國列傳秉筆之人,皆未嚐身曆其地,即趙汝適《諸蕃誌》之馬黎諾裏馬黎諾裏(Giovanni dei Marignolli),生卒年不詳,元朝末年來中國的羅馬教皇使者。意大利佛羅倫薩人,聖方濟各會士。後至元二年(1336年),元順帝妥歡貼睦爾遣拂朗人(Frank,元人對歐洲人的稱呼)安德烈及其他十五人出使歐洲,致書羅馬教皇;元朝阿速族顯貴、知樞密院事福定和左阿速衛都指揮使香山等人也代表教徒上書教皇,報告大主教孟特戈維諾已去世八年,請求速派才高德隆的繼任者前來主持教務。四年,使團抵教皇駐地阿維尼翁(在法國南部,羅馬教皇於1308年遷駐於此地)。教皇本篤十二世優厚款待元朝使者,使遊曆歐洲各地,並決定派遣馬黎諾裏等率領數十人的龐大使團出使元朝和蒙古諸汗國。同年底,馬黎諾裏一行從阿維尼翁啟程,會齊元朝來使,先至欽察汗國都城薩萊(今蘇聯伏爾加格勒附近)謁見月即別汗;繼續沿商路東行,經察合台汗國都城阿力麻裏,於至正二年(1342年)七月抵達上都,謁見元順帝,進呈教皇複信並獻駿馬一匹。馬長一丈一尺三寸,高六尺四寸,昂高八尺三寸,色漆黑,僅兩後蹄純白,曲項昂首,神俊超逸,被譽為”天馬“元順帝大喜。命畫工周朗作《天馬圖》(清嘉慶年間此畫尚藏於內府),文臣揭傒斯作《天馬讚》,在廷文人多應製寫詩作序,”拂朗國進天馬成為哄動一時的大事。馬黎諾裏使團三十二人留居大都約三年,後堅請歸國,獲準乘驛至泉州,由海道西還,1353年返抵阿維尼翁。次年,馬黎諾裏受德皇卡爾四世之召至布拉格,負責改修波希米亞編年史,便將他奉使東方的回憶插敘入書中。1820年,德人梅納特將這一部分輯出,刊於波希米亞科學學會會報,始為世人所知。

陶宗儀

陶宗儀(1329年~1410年),字九成,號南村,台州黃岩清陽人(今屬台州市路橋區峰江街道下陶)。父陶煜,曾任職蘭溪、江陰縣;調鬆江,轉為杭州東北隅錄事,司典史。至正十二年秋,調知湖州歸安,至正十六年任上虞典史。母是宋太祖趙匡胤次子燕王德昭第十一代孫趙孟本之女。叔陶複初是元末書畫家。

元至正五年(1346年),陶宗儀赴考進士,因議論政事而落第。接著出遊浙東、浙西,向張翥、李孝光、杜本學習經文詩詞。至正八年十一月,同鄉洋嶼人方國珍起義,江浙行省參政朵兒隻班率兵往剿,欲屠盡沿海居民,反被方國珍擒獲。接著黃岩東南鄉戰事不斷。陶宗儀無法回家,寓居鬆江,娶鬆江都漕運糧萬戶費雄女元珍為妻,費雄乃宋太祖趙匡胤四子秦王德芳十一代孫趙孟頫之女婿。期間,宗儀向舅氏趙雍學習書法。

數年後,陶宗儀與妻元珍移居鬆江城北泗涇南村,築草屋數間,開館授課。過著“九峰三可攬,一室四無鄰。世治方為樂,身安豈厭貧”的寒士生活。從此棄科舉,謝絕浙帥泰不華、南台禦史醜驢、太尉張士誠薦舉。課餘墾田躬耕,譽為“立身之潔,始終弗渝,真天下節義之士”。耕作之暇,與弟子談今論古,隨有所得,即錄樹葉,貯於甕,埋樹下,十年積數十甕。至正二十六年(1366年),整理成《輟耕錄》30卷,記載元代典章製度、藝文逸事、戲曲詩詞、風俗民情、農民起義等史料。中年以後,有大量詩作表達魂牽夢縈思鄉之情。有“風景不殊鄉音遠,夢舊夜夜浙江船”,“賦歸歸未得,長夜夢台州”之句,回鄉祭掃詩曰:“江漢悠悠為客流,先塋回首淚滂沱。”

明洪武四年與六年(1371、1373年),朝廷詔徵儒士,知府兩次薦舉,陶宗儀均以病辭,說:“為巢父,為許由,為嚴子陵,擊壤而歌,以為太平之草民,不亦可乎。”宋濂說他:“九成之意,以為一家不可以俱仕,恐妨進賢之路,故力辭之。”晚年任教官。洪武二十九年(1396年)三月,率諸生赴南京禮部,學生考中甚多,帝賜錢鈔於陶。約在永樂八年(1410年)後卒於鬆江。

陶宗儀是中國曆史上著名的史學家、文學家,著作除《輟耕錄》外,有搜集金石牌刻、研究書法理論與曆史的《書史會要》9卷,彙集魏漢至宋元時期名家作品617篇,編纂《說郛》100卷,為私家編集大型叢書較重要的一種。還著《南村詩集》4卷、《四書備遺》2卷,以及《古唐類苑》、《草莽私乘》、《遊誌續編》、《古刻叢鈔》、《元氏掖庭記》、《金丹密語》、《滄浪棹歌》、《國風尊經》、《淳化帖考》等。

盧摯

盧摯(1242年~1315年),字處道,一字莘老,號疏齋,又號嵩翁,涿郡(今河北涿州市)人。二十歲左右,由諸生進身為元世祖忽必烈的侍從之臣。後來遷升為河南路總管。大德初年,授集賢學士,持憲湖南,遷江東道廉訪使。複入京為翰林學士,遷承旨,貳憲燕南河北道,晚年客寓宣城。《新元史》補入《文苑傳》。

盧摯官位顯達,舊學深厚,在文學上有很高的地位。“臨川吳澄說他所作的古詩”類皆魏晉清言,古文出入盤誥中,字字土盆瓦缶,而有三代虎皿瑚璉之器,見者莫不改觀。(以上所引均見《新元史》)。盧摯常說:大凡作詩,須用《三百篇》與《離騷》。言不關於世教,義不存於比興,詩亦徒作。又雲:清廟明堂謂之古,朱門大廈,謂之華屋可也,不可謂之古;太羹玄酒,謂之古,八珍,謂之美味可也,不可謂之古。知此可與言古文之妙矣。“(《文章宗旨》)盧摯的散曲與姚燧齊名,當時稱”姚、盧“與散曲大家馬致遠、雜劇女藝人珠簾秀等相唱和。今存散曲有小令一百二十首,殘小令一,皆收入隋樹森編篡的《全元散曲》。內容多是懷古唱和、寄情山林詩酒、寫景詠物等作,風格與其詩文不同,變典雅蘊藉為自然活潑,表現出元前期北散曲作家清麗派的特色,對散曲的發展有較大影響。貫雲石評其曲”媚嫵,如仙女尋春,自然笑傲(《陽春白雪序》)。著有《疏齋集》,明初尚存,後佚。今有李修生《盧疏齋集輯存》。

附:盧摯曲選

雙調·落梅風

別珠簾秀

才歡悅,早間別,痛煞煞好難割舍。畫船兒載將春去也,空留下半江明月。夜憶窗間月,簷外鐵,這淒涼對誰分說?剔銀燈欲將心事寫,長籲氣把燈吹滅。燈將殘,人睡也,空留得半窗明月。孤眠心硬熬渾似鐵,這淒涼怎捱今夜。

黃鍾·節節高

雨晴雲散,滿江明月。風微浪息,扁舟一葉。半夜心,三更夢,萬裏別。悶倚篷窗睡些。

雙調·殿前歡

酒杯濃,一葫蘆春色醉疏翁,一葫蘆酒壓花梢重。隨我奚童,葫蘆幹興不窮。誰人共?一帶青山送。乘風列子,列子乘風。

雙調·沉醉東風

恰離了綠水青山那搭,早來到竹籬茅舍人家。野花路畔開,村酒槽頭榨,直吃的欠欠答答。醉了山童不勸咱,白發上黃花亂插。題紅葉清流禦溝,賞黃花人醉歌樓。天長雁影稀,月落山容瘦,冷清清暮秋時候。衰柳寒蟬一片愁,誰肯教白衣送酒?

秋景

掛絕壁鬆枯倒倚,落殘霞孤鶩齊飛。四周不盡山,一望無窮水。散西風滿天秋意。夜靜雲帆月影低,載我在瀟湘畫裏。

雙調·折桂令

田家

奴耕婢織生涯。門前裁柳,院後桑麻。有客來,汲清泉,自煮茶芽。稚子謙和禮法,山妻軟弱賢達,守著些實善鄰家。無是無非,問甚麼富貴榮華!

想人生七十猶稀,百歲光陰,先過了三十。七十年間,十歲頑童,十載狂嬴。五十年除兮晝黑,剛兮得一半兒白日。風雨相催,圖走鳥飛。子細沉吟,都不如快活便宜。

金陵懷古(建康)

記當年六代豪誇,甚江令歸來,玉樹無花。商女歌聲,台城暢望,淮水煙沙。問江左風流故家,但夕陽衰草寒鴉。隱映殘霞,寥落歸帆,嗚咽鳴笳。

長沙懷古

朝瀛洲暮艤湖濱,向衡麓尋詩,湘水尋春,澤國紉蘭,汀州搴若,誰為招魂,空目斷蒼梧暮雲,黯黃陵寶瑟凝塵,世態紛紛,千古長沙,幾度詞臣。

貫雲石

貫雲石(1286年~1324年),元代散曲作家。出身維吾爾族貴胄,祖、父都官至顯位。原名小雲石海涯,因父名貫隻哥,即以貫為姓。自號酸齋,又號蘆花道人。初因父蔭襲為兩淮萬戶府達魯花赤,讓爵於弟,北上從姚燧學。仁宗時拜翰林侍讀學士,中奉大夫,知製誥同修國史。不久稱疾辭官,隱於杭州一帶。今人任訥將他的散曲與徐再思作品合輯為《酸甜樂府》,得其小令86首,套曲9首。貫雲石出身武官家庭,自幼武藝超群,後棄武學文,接受漢族文化。善書法,草隸等書,變化古人,自成一家。詩文亦有一定成就,尤以散曲最著。在他的為人和作品中可以看到元代各族文化互相滲透的情況,他以胄子襲位,仕途本頗順利,卻有飄然世外之誌,為人疏放曠達。曾以《蘆花被詩》換取漁父蘆花被,一時傳為文壇佳話。

公元1286年,在元大都西北郊高粱河畔維吾爾族人聚居的畏吾村(今北京魏公村)裏,一個“神采秀異”的嬰兒誕生了。當時誰都沒有想到這個北庭(今新疆吉木薩)維吾爾族農民的後裔,將成為中華民族文化史上“擅一代之長”(王世貞《曲藻)序》)的傑出人物。他,就是元代著名作家貫雲石。

貫雲石的散曲以寫山林逸樂生活與男女戀情為主。作品風格基本上屬豪放派,以清俊見長。風格形成與他出身西域武官家庭有關,同時也染上了江南文學清秀媚麗的色彩。他的嘯傲山林的作品尤為飄逸俊放,如:“棄微名去來。心快哉,一笑白雲外”(〔清江引〕),“暢幽哉,春風無處不樓台。一時懷抱俱無奈,總對天開,就淵明歸去來”(〔殿前歡〕)等首即是。他的情詞則清新警切,善於學習俗謠俚曲的長處。以白描手法取勝,頗有情致。此外,他也有一些清麗端謹的作品,如〔小梁州〕《春、夏、秋、冬》四首,〔清江引〕《詠梅》等。貫雲石的散曲在當時最為俊逸當行,歌唱起來,響徹雲漢。他與海鹽楊梓交好,或說他曾為海鹽腔的創造和傳播作出了一定貢獻。他還是最早的散曲評論家,曾為《陽春白雪》、《小山樂府》作序,在當時散曲界十分活躍,而且很有影響。

貫雲石的伯父忽失海涯、父親貫隻哥都托庇祖蔭,先後在南方擔任軍政要職;而貫雲石幼年,一直生活在大都,受著良好而又特殊的教育。貫雲石的母親廉氏是精通漢學的維族名儒廉希閔的女兒。她的一位叔父廉希憲曾任宰相,被世祖稱為“廉孟子”;另一位叔父廉希貢則是著名的書法家。貫雲石自幼就常隨母親住在廉家的別墅“廉園”裏修文習武。尤其是園內有兩萬多卷藏書,使貫雲石從小就受到了豐富的漢民族文化的熏陶與嚴格訓練,既有“善騎射、工馬槊”的維吾爾氣質,又能“折節讀書,目五行下”,為他以後用漢文寫作打下了紮實的基礎。

元成宗大德十年(1306年),年方二十的貫雲石承襲父爵,出任兩淮萬戶達魯花赤(這是一個擁有實際兵權的三品要職)。不久,又出鎮永州。這位血氣方剛、文武雙全的青年軍官,管轄著十一萬戶百姓,統率著七千將士。他“在軍氣候分明,賞罰必信”、“禦軍極嚴猛,行伍肅然”;公務之暇,則寫詩作曲,投壺雅歌。他要憑著自己的才能建功立業,又願意“自適,不為形勢禁格”,然而這在當時那樣的社會裏,簡直是不可能的。在苦悶與矛盾中,他終於作出了將官職軍權讓給弟弟忽都海涯的決定。貫雲石讓爵後,“與文士徜徉佳山水處”,“倡和終日,浩然忘卻”,真是:棄微名去來心快哉,一笑白雲外。知音三五人,痛飲何妨礙,醉袍袖舞嫌天地窄。——〔清江引〕當時,元代的散曲創作正處於由草創時期向黃金時代過渡的階段。貫雲石開始以通脫豪爽的風格闖入了散曲陣地,猶如天馬入苑,在元代詩壇上引起了強烈反響。1308年,貫雲石回到了文人薈萃的元大都。

22歲的貫雲石成了廉園的中心人物。他的讓爵,在大都傳為美談;他的詩詞散曲,在詩界嶄露頭角。然而他自己並不滿足。在廉園,他進而結識了程文海、趙孟頫、袁桷、姚燧等文壇前輩,得到他們的賞識,也認真地向他們學習。姚燧“於當世文章士少許可”,卻連連稱讚貫雲石“古文峭厲有法”、“歌行古樂府慷慨激烈”、“才氣英邁,宜居代言之選”(見鄧文原《貫公文集序》),並多次在東宮太子愛育黎拔力八達(即元仁宗)麵前薦舉貫雲石,使他“選為英宗潛邸說書秀才”。這些,不僅促進了貫雲石的文學創作,也再次激發了他報效國家的熱情。

公元1313年二月,仁宗即位不久,27歲的貫雲石就被任命為翰林侍讀學士、中奉大夫、知製誥同修國史,這是一個能直接向皇帝提供政治見解、參予製訂國家政令的要職。仁宗說:“翰林、集賢儒臣,聯自選用,汝等毋輒擬進。人言禦史台任重,朕謂國史院尤重;禦史台是一時之公論,國史院實萬世公論也。”(《續資治通鑒》卷198)貫雲石想到自己被皇帝親自委以重任,成了赤縣神州第一個維吾爾族的翰林學士,感慨萬分:“邇來自愧頭尤黑,贏得人呼‘小翰林’。”(《神州寄友》)小翰林充滿信心,積極參政,直言敢陳。他與翰林承旨程文海一起製訂恢複科舉的條令,“多所建明”;他向仁宗進自著的文白對照的《孝經直解》;又遞交了萬言書,條陳釋邊戍、教太子、立諫官等六事。然而,科舉製度遲遲不能恢複,《孝經》已引不起仁宗的興趣,萬言書被仁宗空許為“往往切中時弊”,卻不予采納,反而觸犯了一班反對改革的權貴。此時,姚燧已辭官家居。貫雲石深感自危,也清醒了許多。這位任職剛一年的“小翰林”,毅然稱疾辭歸江南,結束了自己的政治生涯。他的一首〔清江引〕生動地表達了當時的心情:競功名有如車下坡,驚險誰參破!昨日玉堂臣,今日遭殘禍。爭如我避風波走在安樂窩。然而,貫雲石這五年的大都生活並沒有白過。這期間,他創作了許多清麗婉膩的散曲,世人將它們和散曲名家徐再思(號“甜齋”)的作品並稱為“酸甜樂府”;他寫下了著名的《〈陽春白雪)序》,也寫出了不少奇詭激烈的歌行詩。就在貫雲石剛剛就職翰林學士之時,程文海為貫雲石詩文集寫過一個跋,指出貫在文學上造詣深湛,前程不可限量,還說:“蓋功名富貴有不足易其樂者,世德之流,詎可涯哉!”程文海慧眼獨具,他道出了貫雲石品格上的可貴之處。貫雲石仰慕屈原、李白、陶淵明,決心從政治的漩渦中衝騰出來。

公元1314年秋天,貫雲石南遊途中經過梁山泊。貫雲石喜愛那裏一個漁翁的蘆花絮成的被子,漁翁要他用詩來交換。貫雲石略加思索,吟出了一首七律:采得蘆花不涴塵,綠莎聊複藉為茵。西風刮夢秋無際,夜月生香雪滿身。毛骨已隨天地老,聲名不讓古今貧。青綾莫為鴛鴦妒,欸乃聲中別有春。這首《蘆花被》詩廣為流傳,貫雲石用它換取蘆花被的事也傳為佳話。貫雲石幹脆又取了“蘆花道人”的別號,並寫道:“清風荷葉杯,明月蘆花被,乾坤靜中心似水。”宣布了自己和名利場的決絕,開始了十年浪跡江湖、專心創作的新生活。

貫雲石“月明采石懷李白,日落長沙吊屈原”(錢惟善《酸齋學士挽詩》),登揚州明月樓填詞,到淮南魯港驛題詩,西下洞庭覽勝境,東臨普陀觀日出。這種壯遊萬裏的生活,使他創作出《采石歌》、《君山行》、《觀日行》等許多優秀詩篇。他在詩中謳歌祖國的大好河山,憑吊中華民族曆史上的傑出人物,抒發對家鄉與親人的愛戀,也表達了願意摒棄榮華富貴、過恬靜淡泊生活的願望。這些作品感情真摯,風格清新秀麗,使他成為元詩中“綺麗清新之派”的代表人物(顧嗣立《元詩選·薩都刺傳》)。

貫雲石曆覽名勝,著述滿家,雅名愈盛。他每到一處,“士大夫從之若雲,得其片言尺牘,如獲拱璧”。決心避世的貫雲石進而隱姓埋名,易服晦跡,定居在錢塘(今杭州)正陽門外,靠賣回回藥為生。他在鳳凰山休暑,到包家山修禪;時而入天目山與中峰禪師論道,時而去城東阿裏西瑛的寓所去吹奏鐵笛,切磋樂律;他常與散曲家張可久一道遊湖觀潮,飲酒唱和,也不時地同平民百姓一起切磋技藝。他在秀麗的西子湖畔度過了一生中創作散曲最旺盛的時期。貫雲石自幼性格豪爽,不拘形跡,又多才多藝,工書畫,通音律,精鑒賞,既善於學習前代各家之長,又“吐辭為文,不蹈襲故常”,還能注重從民間吸取營養,這就不僅使他的散曲創作形成了“如天馬脫羈”(朱權《太和正音譜》)的獨特風格,也呈現出豐富多樣的藝術特色。尤其是他作為一個出生在大都的維族人,一生足跡遍及大江南北,又能摒棄民族的與傳統的偏見,熱心兼收並蓄北方“胡夷之曲”與南方“裏巷歌謠”,使他的散曲往往帶有北方民歌剛健質樸的氣息與南方民歌清新秀麗的風采。明人李開先的《詞謔》記載了貫雲石的一則軼事:一日,郡中數衣冠士遊虎跑泉,飲間賦詩,以“泉”字為韻。中一人,但哦“泉、泉、泉”,久不能就。忽一叟曳杖而至,問其故,應聲曰:“泉、泉、泉,亂迸珍珠個個圓。玉斧斫開頑石髓,金鉤搭出老龍涎。”眾驚問曰:“公非貫酸齋乎?”曰:“然、然、然。”遂邀同飲,盡醉而去。

這個故事久久在杭州流傳,說明了貫雲石與民眾的交往,也說明了民間對酸齋創作風格的了解。鄧文原在《貫公文集序》中說:貫“生長富貴,不為燕酣綺靡是尚,而與布衣韋帶角其技,以自為樂,此誠世所不能者。”這是貫雲石作為“濁世佳公子”(陳垣評語)的可貴之處,它決定了其後期作品仍然涉及到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麵,內容是豐富充實的。在錢塘定居期間,貫雲石又與海鹽楊梓交善,向他傳授“南北合調”的歌唱方法。

貫雲石死後三十九年(1363),姚桐壽在《樂郊私語》中有一段精彩的說明:雲石翩翩公子,無論所製樂府、散套,駿逸為當行之冠;即歌聲高引,上徹雲漢。而康惠(楊梓)獨得其傳。以故楊氏家僮千指,無有不善南北歌調者。由是州人往往得其家法,以能歌有名於浙右雲。貫雲石的樂府、散套和高徹雲漢的歌唱,在南戲四大聲腔之一“海鹽腔”的形成中起了重要的發端作用。

公元1324年,正當壯年的貫雲石病逝於杭州。他的好友張小山(可久)寫了一首《為酸齋解嘲》的散曲來總結這位維族作家的一生:君王曾賜瓊林宴,三鬥始朝天。文章懶入編修院。紅錦箋,白苧篇,黃柑傳。學會神仙,參透詩禪。厭塵囂,絕名利,近林泉。天台洞口,地肺山前,學煉丹。同貨墨,共談玄。他的另一位好友歐陽玄在為貫雲石寫的碑文中稱讚他“武有戡定之策,文有經濟之才”,“其人品之高,豈可淺近量哉!”二百年後,王世貞在《曲藻》中將貫雲石列為“擅一代之長”的元曲代表作家之首。陳垣先生在《元西域人華化考》中說:雲石之曲,不獨在西域人中有聲,即在漢人中亦可稱絕唱也。是的,貫雲石的作品,通過他的生活和創作所體現出來的我國各兄弟民族作家之間互相學習、親密融洽的深厚友情,已成為中華民族寶貴的精神財富。

薛昂夫

薛昂夫,生卒年不詳,本名薛超兀兒,一作超吾,維吾爾族人。漢姓馬,字九皋,趙孟頫說他是“西戎貴胄”,官至三衢路達魯花赤。晚年退出官場。散曲多連章之作,意境闊大,獨出心裁。現存小令六十五首。套數三篇。

附薛昂夫詩詞《楚天遙過清江引·送君詞》

有意送春歸,無計留春祝,明年又著來,何似休歸去?桃花也解愁,點點飄紅玉。目斷楚天遙,不見春歸路。春若有情春更苦,暗裏韶光度。夕陽山外山,春水渡傍渡。不知那答兒是春住處。

《殿前歡·醉歸來》

醉歸來。袖春風下馬笑盈腮。笙歌接到朱簾外。夜宴重開。十年前一秀才。黃齏菜。打熬到文章伯。施展出江湖氣概。抖擻出風月情懷。

《慶東原·西皋亭適興》

興為催租敗,歡因送酒來。酒酣時詩興依然在。黃花又開,朱顏未衰,正好忘懷。管甚有監州,不可無螃蟹。

《塞鴻秋·淩鷲台懷古》

淩鷲台畔黃山鋪。是三千歌舞亡家處。望夫山下烏江渡。是八千子弟思鄉去。江東日暮雲。渭北春天樹。青山太白墳如故。

《折桂令·歎世》

雞羊鵝鴨休爭。偶爾相逢。堪炙堪烹。天地中間。生老病死。物理常情。有一日符到奉行。隻圖個月朗風清。笑殺劉伶。荷插埋屍。猶未忘形。

徐再思

徐再思,元代散曲作家。字德可,因喜食甘飴,故號甜齋。浙江嘉興人。生卒年不詳,與貫雲石為同時代人,因貫號酸齋,故二人散曲,世稱“酸甜樂府”。今存所作散曲小令約100首。今人任訥又有將貫、徐二人散曲合為一編,名為《酸甜樂府》。

徐再思的散曲以戀情、寫景、歸隱等題材為主,也有一些贈答、詠物為題的作品。他雖與貫雲石齊名,風格卻不盡相同,貫雲石以豪爽俊逸為主,徐再思卻以清麗工巧見長。《太和正音譜》評他的作品如“桂林秋月”。

他的寫景作品以〔水仙子〕《惠山泉》為佳,意境高遠而奇巧,可以看出他工於煉字造句的特色。〔水仙子〕《夜雨》以“一聲梧葉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來描繪淒婉的羈旅之情,細膩動人。他的寫戀情作品,善於學習民間歌謠的表現手法,與貫雲石的同類作品有相似之處。〔蟾宮曲〕《春情》寫一害相思的女子“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空一縷餘香在此”的情態,運用了散曲中連環句,韻字複用等形式特點,頗能盡其情致。〔沉醉東風〕《春情》又寫出一女子猛然見到情人時的複雜的心理,她又想招呼,又怕被人瞧破,情態傳神,人物靈動。這一部分作品清新活潑,成就較高。

朝天子

裏湖,外湖,無處是無春處。真山真水真畫圖,一片玲瓏玉。宜酒宜詩,宜晴宜雨,銷金鍋錦繡窟。老蘇,老逋,楊柳堤梅開墓。

越調·憑欄人

髻擁春雲鬆玉釵,眉淡秋山羞鏡台。海棠開未開?粉郎來未來?

中呂·普天樂

西山夕照(《吳江八景》之八)

晚雲收,夕陽掛。一川楓葉,兩岸蘆花。鷗鷺棲,牛羊下。萬頃波光天圖畫,水晶宮冷浸紅霞。凝煙暮景,轉暉老樹,背影昏鴉。

中呂·喜春來

春雲巧似山翁帽,古柳橫為獨木橋,風微塵軟落紅飄。沙岸好,草色上羅袍。春來南國花如繡,雨過西湖水似油,小瀛洲外小紅樓。人病酒,料自下簾鉤。玉環夢斷風流事,銀燭歌成富貴詞。東風一樹玉胭脂,雙燕子,曾見正開時。

閨怨

妾身悔作商人婦,妾命當逢薄幸夫。別時隻說到東吳,三載餘,卻得廣州書。

商調·悟葉兒

鴉鬢春雲嚲,象梳秋月欹,鸞鏡曉妝遲。香漬青螺黛,盒開紅水犀,釵點紫玻璃:隻等待風流畫眉。山色投西去,羈情望北遊,湍水向東流。雞犬三家店,陂塘五月秋,風雨一帆舟。聚車馬關津渡口。芳草思南浦,行雲夢楚陽,流水恨瀟湘。花底春鶯燕,釵頭金鳳凰,被麵繡鴛鴦:是幾等兒眠思夢想!

雙調·清江引

相思有如少債的,每日相催逼。常挑著一擔愁,準不了三分利。這本錢見他時才算得。

雙調·沉醉東風

春情

一自多才間闊,幾時盼得成合?今日個猛見他,門前過,待喚著怕人瞧科。我這裏高唱當時水調,要識得聲音是我。

雙調·水仙子

夜雨

一聲梧葉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三更歸夢三更後,落燈花棋未收,歎新年孤館人留。枕上十年事,江南二老憂,都到心頭。

雙調·殿前歡

觀音山眠鬆

老蒼龍,避乖高臥此山中。歲寒心不肯為梁棟,翠蜿蜒俯仰相從。秦皇舊日封,靖節何年種?丁固當時夢。半溪明月,一枕清風。

任昱

任昱,字則明,四明(今浙江寧波市)人。與張可久、曹明善同一時代,他們的關係都很好。任昱善長寫詩。少年時風流倜儻,遊於市井間,所作曲多流布於裙衩間。曲作多遊宴、送別、懷古之類,雖境界不廣,但真情可詠,曲詞清新流麗,不失自然。明·朱權《太和正音譜》將其列於“詞林英傑”一百五十人之中。

小令

“正宮”小梁州 湖上分韻得玉字

波涵玉鏡浸晴暉,鳴玉船移。玉簫吹過畫橋西,玉泉內,玉樹錦雲迷。

“幺”玉樓簾幕香風細,玉闌幹楊柳依依。飛玉觴,留玉佩;玉闌人沉醉,花外玉驄嘶。

閑居 結廬移石動雲根,不受紅塵。落花流水繞柴門,桃源近,猶有避秦人。

“幺”草堂時共漁樵論:筆兒曹富貴浮雲。椰子瓢,鬆花醞;山中風韻,樂道豈憂貧?

春懷 落花無數滿汀洲,轉眼春休。綠陰枝上杜鵑愁,空拖逗,白了少年頭。

“幺”朝朝寒食笙歌奏,百年間有限風流。玳瑁筵,葡萄酒;殷勤紅袖,莫惜捧金甌。

“南呂”金字經 湖上僧寺

竹雨侵窗潤,鬆風吹麵寒,雲母屏開非世間。閑,不知名利難。憑闌看,夕陽山外山。重到湖上碧水寺邊寺,綠楊樓外樓,閑看青山雲去留。鷗,飄飄隨釣舟。今非舊,對花一醉休。秋宵宴坐秋夜涼如水,天河白似銀,風露清清濕簟紋。論,半生名利奔。窺吟鬢,江清月近人。書所見勝概三吳地,美人一夢雲,花落黃昏空閉門。因,青鸞寶鑒分。天涯近,思君不見君。

“中呂”上小樓 題情

團圓未成,嬋娟空病。桂子虛庭,翠羽圍屏,雁足寒檠。巴到明,空自省,青樓薄幸,恨分開鳳釵鸞鏡。

隱居 荊棘滿途,蓬萊閑住。諸葛茅廬,隱令鬆菊,張翰居鱸。不順俗,不妄圖,清高風度,任年年落花飛絮。

“中呂”朝天子 村居

杜門,守貧,知有歸田分。春風漸入小窪樽,勤飲薑芽嫩。鄉黨朱陳,謳歌堯舜,向東皋植杖耘。子孫,更淳,閑把詩書訓。

信筆 九霄,早朝,曾赴金門詔。珠玉在揮毫,胸次誰同調?談笑枚皋,風流溫嶠,恣疏狂直到老。盡教,醉了,走馬長安道。

道院 翠峰,錦宮,香靄丹霞洞。來尋采藥鹿皮翁,煮茗為清供。靜聽鬆風,閑吟《橘頌》,碧天涼月正中。九重,賜寵,一覺黃粱夢。

題情 渭城,雨晴,柳不係黃金鐙。梨花小院又清明,誤了尋芳興。香減吳綾,塵蒙秦鏡,碧紗窗和悶扃。柴荊,曉鶯,巧語無心聽。

“中呂”普天樂 吳門客中

九秋天,三吳地,江空寒早,天遠書遲。黃菊開,丹楓墜。流水行雲無拘係,好光陰枉自驅馳。塵心自洗,清風綠綺,明月金杯。

湖上 浣花溪,方壺地,呼猿領鶴,問柳尋梅。行廚白玉盤,進酒青樓妓。驚起沙頭鴛鴦睡,棹紅雲乘興而回。冰壺影裏,笙歌遠近,水榭高低。花園改道院錦江濱,紅塵外,王孫去後,仙子歸來。寒梅不改香,舞榭今何在?富貴浮雲流光快,得清閑便是蓬萊。門迎野客,茶香石鼎,鶴守茅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