秧歌隊中有一老婦,丈夫去世兩兒在外地,孤身一人,白天算命,晚上到這兒扭。否則,讓她獨對孤燈做什麼去?還有一老板天一黑,生意也不做,據說他子女往往趁這時敲他點錢……
鑼鼓點子敲到狂風暴雨般時,連圍觀的人全部感染,留心觀察,每個人小腿處都在輕輕地抖動,和節奏而動!最近這些人自費去鄰市表演,每天花銷好幾十,藝術的魅力了得!
站得雙腳發直,回家久不成寐,嗩呐鼓點仍飄在耳邊。想想好悔,就下場去扭一次能怎地,我不見得比哪個差!
鄉音
天大的誘惑,也不及這鄉音。親親的,軟軟的,直讓你想抱住任何一個說話的,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30年,少小離家,今始歸來,鄉音忘得光光的。老賀頭什麼伎倆,能“鄉音無改”!
逗留十幾天,時時在鄉音裏泡著。很舒服。故鄉,曾時時在我夢中……
牆蔭下,到處是繡花的婦女,閑步踱過去。搭訕幾句,人便笑問我:“東北人?”我忙說不是不是。我出生在此地,隻不過出走30年了。便贏得一片嘖嘖聲:“你看人家,還惦記著家鄉……”友好得又幾乎讓你噙不住眼淚。
從此,到過幾個村去看親戚,每聽見有人說話,便衝他們點點頭,笑笑。鄉親嘛。
天大的誘惑,也不及這鄉音。
我便終日被親親的、軟軟的鄉音愛撫著。
一日,到鄰鄉趕集,不知怎的,渾身一激淩。急忙於熙熙攘攘中捕捉,立刻找到了目標,果然是個東北人在講話!我趕緊擠過去,跟他談起來。這人和我一樣,也是回山東探親來的。他住在吉林某縣,與我們那裏相距近千裏,可畢竟是東北人。偌大世界,碰成塊不容易。談得真是投機,盡管職業不同。我是搞文學的他是搞財會的,但是投機。他邀我到他的親戚家作客,我迫不及待地答應,並記下地址,明天一定!
晚上,很激動,久久未睡。想不到在第一故鄉遇到第二故鄉人,你說。
明天,買點禮物去看看他,敘談敘談。以後,我想我該回去了。
殺狗
樹杈也就兩米多高,繩子從樹杈間穿過,一端攥在年輕的屠夫手裏,另一端拴住一條大狗的脖子,人和狗便這麼僵持,待狗稍一分神的功夫,殺手兩眼放光,迅速將繩子猛拉,這樣,狗隻有被吊起來老老實實挨宰的份兒啦。
然而樹杈不是滑輪,繩子澀住,沒按屠夫的願望運行,狗卻徹底知道:自己厄運降臨。便高聲咆哮,向屠夫撲咬,隻差一點就咬著它的仇人。年青輕人嚇得臉色慘白,偏越用力越拉不動,鬆手又絕不敢!狗咬不著仇人,紅著眼扒地,又去咬繩子。若是繩子斷了,這匹大狼狗隻一口就可掐漏對手的脖子!
飯店門開處,走出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老人是附近有名的店主,人緣、態度都好,錢也就與壽俱增。老者衝那狗柔聲道:“黑子,咋啦?”
大狗如同碰上救命恩人,狺狺地低訴著,身子溫馴無限地往老者身上貼,它正不知有幾多委屈,平時卷得直直的長尾巴,此刻也耷拉下來。狗是通人性的,我想,它深知險情未完全排除,若想保命,隻能仰仗它的老主人,於是它把一條狗所能作的媚態都表現了出來。
老店主親切地撫了撫大狗的腦門兒,以示關懷。狗立即抿倒一對狼耳,又半閉上一對眼睛。老者邊拍它的頭邊牽它往樹邊湊,待看準角度確已選好,繩子不會再卡在樹杈間時,他與殺手交換一個眼神兒,手猛一提狗項,那邊隔樹就勢一拉,狗“呼”地一家夥懸空,吊起來了!
大狗左轉右擺,四處亂咬。它識破老主人的偽善,衝他吠幾聲,想了想,又搖尾,大約是乞求對方一轉念,再饒了它吧。可是,老者已十分斯文地踱回店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