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第五輯(1)(3 / 3)

我們隔一道崗的大隊叫橫道河子,那裏交通和經濟都好,電影常到那邊放映。我們屯就討好人家,有了放映消息,盼給捎個信兒來。一有喜訊傳來,隊裏收了工,飯也顧不上吃,扶老攜幼翻山越嶺地跑到那邊。等啊等,等上一個多小時,放映員才慢騰騰地打著酒嗝兒從派飯的人家出來……

這是好的。常常有等到小半夜,廣播告訴,不演了,改明天。我們一夥不甘心,萬一走開他再演怎麼辦呢?就等到大街上一個人影都不見了,這才垂頭喪氣往那道嶺上攀。那時候,允許放映的反複就那麼幾部片子,我們百看不厭,這裏放完了,豎起耳朵打聽,明天去哪裏?問準確了,第二天晚上再跟著去更遠的地方,一些劇情都背過了,那仍然是熱情不減!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電影剛演了一半,就開始下雨。當地人跑回去拿雨具,而我們猝不及防,就那麼淋著,心裏祈求,管怎麼別停呀,我們能抗住。然而,雨實在太大了,我們能抗住,放映員受不住,不得不停。我們冒雨往回走,本來50分鍾的山路,走了近倆小時,個個滾得泥猴兒相似。

那時我已經成年了,偷偷想,拍個電影費不費事呀,要是咱自己能拍電影,多好。

三中全會後,一些封閉的電影陸續解禁,電影迎來了春天。距我們小山村10多裏外的礦山有俱樂部,幾乎隔幾天就有“新片”上映,然而買票艱難。為了看電影方便,我們大隊長跟俱樂部的主任老程拜了八字,我也跟大隊長套近乎,為的是能買到張票。一角錢,在當時夠奢侈,人們毫不心疼,聽到有好片子,我們就走後門把錢捎下去,然後,成群結隊地摸黑往山外跑,看完後,沿山路回來,第二天還要勞動。

每次到溝外,都要小心翼翼地看著人家的眼神,生怕人家不高興,咱可白走了路。

俱樂部門前人山人海,很多沒票的,眼珠子發藍地等候……現在回想起來,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咋就那麼多看電影的。我有個李姓同齡人,把《花為媒》反複看了六遍,還說沒過癮!電影曾經給過老百姓多大的精神享受啊。

當時的電影字幕比較單調,一放映,往往整版打出導演、編劇的名字,這時候,我已經結束了自己弄部電影的狂想,是懷著頂禮膜拜的虔誠默念著這些名字,如同敬仰神人。

1988年,我到銀川參加《曲藝》雜誌召開的筆會,期間請寧夏的文聯主席、《牧馬人》的編劇張賢亮講過半天課。張說到他已有10部小說被改編和將被改編成電影時,旁邊有位陝西作者情不自禁地叫出聲來“餓滴個擎娘哎”,把張賢亮都說愣了!我也激動啊,活生生的編劇就在我們麵前,我覺得,張賢亮神聖無比,他簡直是一代宗師了!坐在張賢亮對麵,我暗暗給自己鼓勁,這麼總當觀眾,是不是有些不好意思呀,早晚我也寫一個劇本。後來,逢人就打聽,劇本怎麼投稿,怎麼拍電影。多有不懂裝懂對我瞎說一氣者,得到幾十種答案,似是而非,電影劇本的事,始終不得要領。

進入九十年代,電視漸漸普及,加之工作忙一些,晚飯後坐在家裏就可以看電視,進影院的次數越來越少,到後來,退化到隻零星看看大片了。

與電影疏遠並不等於我的電影夢徹底破滅。這念頭怕惹來譏笑不敢向人訴說,但它固執地埋藏在我心靈深處,時不時地癢我一下。由於不知道“行情”,咋癢,也還是白癢了。

突然有一回到深圳參加筆會,主辦方請我們看小影院電影,喲,我才發現,電影院變了規格。任電視劇這麼衝擊,電影之花仍於自己的枝頭怒放,其地位無可替代,我還聽說咱們國家已成為世界第三電影大國,年產量達到了212部,那心情,自豪之後又羞愧,這麼多電影,沒有我寫的一部!

2008年秋,突然接到省委宣傳部的電話,問我有沒有寫農村題材電影的打算?我埋藏在心底多年的那團火騰地一下就燒了起來。這麼大年紀了,不可放過這機會,就欺騙領導說,我有。待詢問我具體內容時,我一時答不上來,但我咬緊牙關把謊言進行到底,我說,給我兩天時間,我寫個梗概怎麼樣?這借口聽起來合情合理,居然讓我蒙混過去,贏得了表現的時間。怕人看不上落了選,我索性寫了兩部戲的創意。沒想到,兩部戲都獲得了長影專家的認可!

那真是難以言表的亢奮啊,我有機會為中國電影作點什麼了,於是,我先後把倆劇本寫出來,接著,就是忐忑不安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