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第五輯(1)(2 / 3)

天高地僻皇帝遠,荷鋤歸來有野花。

一點也看不出當年推磨換書讀,讀書挨蚊蟲叮咬的牢騷。詩句抒發了詩人熱愛家鄉,親近自然、安於貧困的樂觀主義情懷。

詩言誌。莫言有一首打油詩,可能是寫給蒲鬆齡老先生的:

幸虧名落孫山外,齷齪官場少一人。

一部《聊齋》垂千古,萬千進士化埃塵。

欣賞詩人這首讚頌老先生佳作的同時,我也聯想到莫言本人,他與蒲翁在某些地方,也有惺惺相惜之感啊。

莫言的機智詼諧,也常常通過他的打油詩作體現得淋漓盡致。他在一首描寫少年生活的詩中結尾處寫道:

最愛狐狸精,至今未曾見。

一語雙關。既說明了故事的虛構性,又表達了青少年時期詩人的幻想,要是我遇到那樣的狐狸精,該是何等福分!

觀察生活細致入微,是每一個優秀的小說家們必備的素質。身為大家的莫言更是如此。他發現家鄉劇種茂腔的唱詞,為了押韻,不惜把詞句顛倒使用,想起來滑稽。此舉被命名為“救命調”,也許是莫言先生的發明:

生產隊長一聲嚎,社員下地把動勞。

並非亂用顛倒語,此乃茂腔救命調。

--“把動勞”十分傳神地描述了許多地方戲劇的“造句法”。這種情況在過去的地方劇種裏比比皆是。因為,唱詞作者並非什麼王實甫、關漢卿之流的大腕,文化大都不高,能編圓滑一個故事就難能可貴了,哪裏有那麼多十全十美?小時候聽到歌曲“有朝一日翻了身,俺和俺的幹哥哥結個婚”,就是一例,結婚論“個”了。若說這是墊襯字的手段,那再看鄧友梅的《戰友朱彤心》中一段描寫。說是朱負責編快板劇以娛樂戰士的生活,他寫了兩個農民刨紅薯刨出個特務來,這兩農民就各持鐮刀、鋤頭,一人一句地唱起來:“我這把鋤頭閃閃亮,我這把鐮刀放寒光。你匪還再不投降,堅決把你斃來槍。”朱彤新還答戰士們的質疑,說“斃來槍”就是槍斃的意思。當然了,隨著高密人對茂腔的重視,將來再有新劇目問世時,便不會再見到“救命調”了。原因是作者的文化層次已今非昔比,那麼莫言先生的“救命調”詩,當然也就後無來者,可以傳世留念了。

寫到此處,想起了莫言先生的另一首打油詩:

韭菜爐包肥肉丁,白麵烙餅卷大蔥。

再加一碟豆瓣醬,想不快樂也不中。

詩中把自己對家鄉小吃的喜愛,表現得淋漓盡致。詩人在末句使用了現代時尚流行的重複否定的語式,這充分顯示了他的機智和與時代同步的思維風格。莫言是小說家,那才是他的最愛與強項,他的心思自然花費在了小說上。假如莫言先生稍微研究一下詩詞的格律,他無疑會是很優秀的詩人!

我的電影夢

第一次有記憶看電影,我還沒滿五周歲,在山東即墨縣城隨小姨去看露天片,路上聽見大家驚喜地相互提醒:“是帶色(彩色)的!”一個孩子,當然不知道演的什麼內容,隻記得好大好大一塊白布,吊在空中,機器一嗡嗡,人就出現在白布上,劇中人咿呀不停地唱,最後,白布上電閃雷鳴,一座墳墓裂開大口子,仿佛還有蝴蝶什麼的……若幹年以後,我猛然省悟,那電影該是《梁山伯與祝英台》吧!

後來到鄉下奶奶的小漁村住了兩年,看過幾回電影,都是老鄉們俗稱的啞巴片(無聲),銀幕上演,前麵站個人解說,連個喇叭都沒有,後麵的根本聽不清他說了些什麼,那人們也一律興致勃勃。直到1957年回到青島,我才真正認識了電影,覺得那樣的豐富多彩,那樣的不可思議:一塊白布,它怎麼就把人照在上麵活動,跟真的人一樣呢?不過,那時候的國產片黑白片居多,極少有彩色的,拍攝技術也較單調。

1961年,青島全市各影院上映《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差不多達到萬人空巷,一票難求的狀況,讚歎聲更是不絕於耳:“藝術,拍得真藝術!”人們都以自己的國家能拍出那樣藝術的彩色電影而驕傲。我從那時起,便崇拜電影,把其中的插曲從《白毛女》到《柳堡的故事》、《紅霞》、《洪湖赤衛隊》、《五朵金花》……唱得如癡如醉,哪怕是落下一小段,也心有不甘哪。

13歲那年,我流落到了吉林一個偏僻的山村,就幾乎與電影絕了緣。偶爾有幾次帶著政治任務到小山溝演出的,老隊長待放映員如同貴客,甚至冒階級路線不清之險,偷偷去地主分子家借了細糧招待。那麼巴結,人家也還是不願意到這裏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