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再度回身北望,一座城市,端端正正地籠罩在暮靄之中,樓房如籠,道路如線,西看斜陽,溫柔有加,背後,聽得到會稽山的心跳,眼前,能覺出紹興城的呼吸。天南地北,走過多少名山大川,頭一回自掏腰包旅遊,頭一次如此超然,人生因此而充實了許多。
身在會稽,我心快極!
拜神的奶奶
武當山金殿,把一座黃銅鎏金的廟宇,鑄築於海拔1600多米的天柱峰頂,再供上威名遠揚的真武大帝,其神秘便成為天下無雙,雖山高路險,朝拜者如蟻。
神沒有賜予我力量。登上金殿時如死過一回,簡直是一個傷痕累累的戰勝者。40多歲的人啦,於是大誦:“老夫聊發少年狂!”
猛然於芸芸眾香客中,發現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奶奶,跪在大帝膝下,口中喃喃,不知說些什麼。我好奇,耐心地候她拜畢,便上前搭話。
老奶奶79歲,瘦得割不出一滴血,幹癟的嘴裏,隻剩下三顆牙,竟然步步登高,攀20裏山路,來獻這一柱信香?而時僅上午9時,她什麼時刻動的身?
“左右住店還得花錢,在崖下坐夠了,就簡直著走,下半夜吧。”老奶奶道。
這深山老林,不害怕?
“怕甚?佛爺保佑。再說,不斷人呢。”
真令人無限感慨,風燭殘年了,為的一種信仰。一種稀哩胡塗的信仰。真武大帝是神,她卻說成佛爺,這老人哪。
“我今年來過3次。三月份、七月份,這不十月了嘛。今年就這樣啦,明年再來吧。”
細問,老人是河南平頂山的,汽車、火車,1000多裏呢。
我大吃一驚。如此高齡,這麼艱難的跋涉,“一年三其事也”,若沒有神仙保佑,任換一種別的工作,即使再輕鬆上幾倍,恐怕沒有人撐得下來,不冤死才奇了!
信仰的力量!
麵對我的詢問,老人極願意作答,在這裏,人們本就有同道之感,全沒有平日裏擠車、購物時那種夾帶仇視的戒備。
老奶奶三個兒子,一個女兒。“他們都不管我,不給我錢;我從牙縫裏省著,神不能不拜。沒良心的,我來磕頭,多咱都忘不了替他們禱告。”
不敢再打聽,我怕知道這老人每天還要拜別的神們。她的子女是活生生的,至少供奉她的衣食,而她卻寧肯不吃不喝千裏跋涉來叩拜這根本不存在的神,究竟是為什麼?
老奶奶糊塗?不,老奶奶不糊塗,隻有這根本不存在的神,才能毫無缺點,才能無限地滿足她精神上的需求,在別處,她無法得到這些。是神們鼓勵她風風雨雨中走過,是神們鼓勵她滿懷信心地期待下一個朝拜,待她壽數盡時,她會含笑而去。
我想起在河南曾看見“送子女上學光榮”的標語。神是一種文化。讀書也是學文化。文化與文化竟有如此針鋒相對的拚殺!
不該怪她的子女們。風燭殘年的老人,這麼遠,誰放心得下,在經費上支持,等於把老娘往死裏陷害;不該怪老奶奶愚昧,再苦再累,畢竟花不幾個錢便可以得到一個平等的接見機會,便可以獲得一種安慰一種許諾,換個地方,讓她去哪兒?
我是無神論者,到這兒純為遊覽。但我沒有向老人宣傳我的觀點,而是真誠地說:“老奶奶,神仙定會保佑您,您還能活20年。”
老奶奶開心地笑了,這時我看清,她的牙齒是4顆。
鬆江上遊半日閑
偶然。真是偶然。經不住人家再三邀請,偕劉李王三君,頂個毒日頭,大汗淋漓地就奔這兒來了你說。原本是勉強應付,哪知道差不多就當了一回世外高人!
吉林靖宇縣花園口鎮驅車8公裏許,依山傍水藏著這樣一塊寶地。鬆花江奔湧直下,到此處打了一個彎兒,遂積下極寬的一片緩流,成為湖也似的水域。早先年木把放排,浩浩蕩蕩,遇到這樣的緩水地帶九死一生,前麵的排滯留,後來的驟至,擁迭到一起,謂之“插排”,最不敢解救的。有藝高者縱使其疏散開來,可千鈞萬鈞的木排隨後擁上來,你卻哪裏逃命?然而唯獨這一處,從無插排現象發生,木把們認為江畔那形象神奇的山峰有靈性保佑窮人,便稱其為“仁義砬子”。不管日後這塊旅遊勝地如何命名,當地人必然要那樣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