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禦書房裏掌了燈。劉聰坐在書案邊翻閱小山般高的奏折,眉頭深皺。
我和李多靜伺一旁,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倒是窗外荷塘的蛙鳴,一聲響似一聲,晚風送進淡淡的花香,本是個美麗的夜,我神遊四方,昏昏欲睡。
“呯!”老大的聲響,把我嚇了一大跳,我心驚膽戰地站直了身,睜大了眼。
“荒唐!現在才六月,就跟寡人叫窮喊旱災。”劉聰一掌拍向了桌子。
“皇上息怒,保重龍體。”李多跪下身,我眼疾腳快,也跟著跪下了。
“哼,這些該死的賊子。”劉聰兀自氣憤不已。
“皇上,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歇息去吧?”李多尚跪著。
“起吧,寡人不看折子了。”劉聰站起了身,走到了窗口,“去吳後那邊轉轉吧。”
“是,皇上。”李多站起了身,我也跟著站起。
“皇上,要不要傳輦?”李多尾隨而去。
“不用了,走走,散散心。”劉聰的聲音漸漸消失在夜幕中。
剩下我一人收拾著禦書房的殘局。
禦書房裏可以獲悉最多最直接的消息。
散了一地的奏折,我蹲在地上一本一本地揀了起來,在書案上碼好,然後想起羊獻容的話。
捧著那些金黃色封皮的奏折,我的手指動了動,終於還是沒敢翻開那些奏折。
黑暗處,一雙明亮的眼睛冷冷地盯著禦書房裏麵所有動靜。
收拾完禦書房的雜務,我掩了門,沿著禦書房北門外雨花石鋪就的小道走向雨眠宮。聽宮娥們閑談時說過雨眠宮,說是曾經皇上最愛妃子雨眠的寢宮,所以從禦書房的北門到雨眠宮,小道上鋪的全是晶瑩剔透的雨花石。據說當時皇上一出禦書房,必然是直接到雨眠宮的。然而後來皇上偶然撞見了雨眠跟內侍偷歡,雨眠宮從此就成了冷宮,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雨眠宮就成了現在所有女官的寢宮。
在雨眠宮裏,當值的女宮都是頗有來頭的。
我輕歎了口氣。這麼早回去,麵對的又將是那些無謂的攀比和虛假的熱絡。
才在宮裏呆了兩三天,就覺得很悶了。如果阿喜在的話,也不會這般無趣了。想起阿喜,攸然一驚。
那個人究竟是誰?
自從劉胤死了之後,卜氏幾近瘋癲了,看見誰都緊緊地一把抱住,口中喃喃低語著:胤兒,母妃的乖兒子,乖兒子,乖兒子……。選妃時,劉曜怕她衝撞了劉聰聖駕,派了四個丫鬟看護她,雖說是看護,其實已經等同於囚禁了。
心下黯然,我又歎了口氣。
排除了卜氏,那麼是阿喜,還是小青?
如果是阿喜的話……我打了個冷戰,這個女孩子的心機恐怕任何人都看不透了。
或者是小青……
“噗通!”暗夜裏,落水的一聲巨響,驚擾了我的沉思。
“誰?是誰在前麵?”我顫聲喝問。
淡淡的月光下,不見一人。接天蓮葉的湖麵上,卻依然泛著微微的漣漪。我抱緊著胳膊,哆嗦地走近湖邊——一隻粉色的繡鞋,絕望地立在湖邊。
“救命啊——有人跳湖了!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跳湖了……”我竭斯裏底地尖叫,高分貝的聲音劃破了夜的寧靜。
很快,巡邏的內侍舉著火把圍了過來,有會水的更是利索地跳進了水裏。片刻,一個渾身濕透的女人被撈了起來。
火把又圍了上去。“蓮公主!怎麼會是蓮公主?!”內侍們的聲音都變了。
“快!快叫禦醫,快去通知盤駙馬。”內侍長顫著聲交代其他人,“蓮公主,你醒醒,蓮公主,蓮公主……”他彎下腰托起了女人,焦急地喊著。
“那個,你把公主放下來我看看。”我小心翼翼地靠了上來,雙腿尚在發抖。
“放肆!你是何人?我怎麼從來都沒見過你?!”內侍長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是剛剛上任的禦書房掌事,小梨。如果你不放下公主,耽誤了公主的性命,後果你承擔得起來麼?”我收攝了心神,端出了往日王府裏做小姐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