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一(1 / 1)

春節後的一個夜晚,楊言傳佝僂著腰拎著兩瓶酒來到楊明烈家,對楊明烈說:“這是妙妙過年時帶回來的,說是從酒廠倉庫直接提的貸,不會有假。”

酒是“西鳳”,精致的包裝盒上燙金的鳳凰在昏黃的燈光下躍躍欲飛,十年陳釀的標誌奪人眼目。楊明烈歪頭湊近瞅了好長時間,咽了口唾沫,對楊言傳道:“閨女孝敬你的,拿我這做啥!”

楊言傳把楊明烈的眼神看在了眼裏,拍拍酒瓶說:“我的腸胃你知道麼,好東西消受不起,去年妙妙帶回的蜂王漿差點要了我這條老命。明烈哥,這十年陳釀還是適合你的腸胃!”

楊明烈手按在小肚子,臉上泛起的紅暈在燈光下一閃一閃地跳:“你兌地的事,我給大虎叨叨過,他說上河灣的地自從劃進退耕還林後,為那幾個補助費,大家都想兌換地,他得一碗水端平啊。要說呀,你有給你西鳳酒蜂王漿的閨女,還在乎這幾個補助費,就別瞎摻乎了。”

楊言傳把酒輕輕放到桌上,說:“老哥啊,妙妙有啥錢呀,她掙的那幾個錢都攢著買城市戶口,還差得遠呢。你看看我這身子骨,啥都做不成,還靠領幾個退耕還林的補助費塞我這張老嘴呢。”

當初,楊言傳隻分到一畝上河灣的沙坡地,他就跳著腳,要死要活說自己腰身直不起來,種不了沙坡地,會滾下溝底摔死的,死纏硬磨兌換到平地。這下要退耕還林領補助費了,他卻要把平地兌成沙坡地,太沒道理了。

楊明烈把酒拎起來,塞進楊言傳懷裏:“言傳你把這拎回去,兌換地不是個小事情,我做不了這主。”

楊言傳推脫著不接酒瓶,身子一晃一晃,可憐巴巴地說:“明烈哥,你是支書的爹,兒子不在家,龍泉塬還不是你老哥說了算,說啥你也得幫我這個忙。不然,我可就住你這不走了!”

楊明烈怕酒掉地上摔碎,隻好自己抱緊,撫摸著盒子上的鳳凰,說道:“你又想耍賴了不是,看你這點出息,丟你閨女的臉哩,她要是買下省城戶口,哪天嫁個有錢有勢男人,要把你接去當城裏人,就你這德性,還不把咱龍泉塬人的臉丟盡!”

楊言傳挺挺沒法挺直的腰身,歎道:“我就這副老臉,隻要把地給我兌換了,愛咋丟往死裏丟去。反正,龍泉塬這個鬼地方,我也沒臉可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