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七(1 / 2)

李滿倉搶修了一夜,終於將那輛推土機修好,天亮時,李滿倉顧不上合眼,借了個小四輪拖車掛上,裝滿自己家的蘋果往塬下送。拖車廂太小,裝不了多少,可總比放在屋子裏腐爛強些。

李滿倉將推土機開出始原村,往塬下去了。這是始原村第一次正式往塬下運蘋果。大家夥站在秋雨裏,望著遠去的推土機,沒人吭聲。那是人家李滿倉自己家裏的推土機。

聽不到推土機的吼聲了,有人罵開了李滿倉,也罵支書亢永年。當然,還罵了這不合時宜的秋雨。

亢永年的屍體,是第一個往塬下運蘋果的李滿倉發現的。

李滿倉的推土機拉著一小拖車蘋果,往塬下慢慢移動著,走了有一半多路時,推土機還是出了問題,熄火停在半坡的泥路上。

李滿倉氣急敗壞地圍著推土機轉圈子。推土機是履帶式的,滑不動,更推不動,履帶像一排排牙似的,緊緊咬在爛泥裏。

李滿倉無奈,抄小路往塬上回時,發現小路下麵的溝裏,已摔死的亢永年。

亢永年死得很慘,摔下溝後,頭都變了形,溝裏的亂石上、草叢中,不見一絲血跡。血都叫雨衝走了。亢永年屍體旁,是一些零散的蘋果,蘋果上的泥叫雨水衝洗得很幹淨,朝上的一麵泛著紅得誘人的光澤。

亢永年的屍體被大家夥抬回塬上後,始原村很慌亂,隨即又靜了。如果不是雨聲,那種靜實在有點可怕。

村長雙虎得知亢永年摔死的消息時,正躲在別人家裏打麻將,當時手就抖了,手裏的麻將掉到桌下的響聲,砸得他的心顫了一下,隨即就木得沒了知覺,叨在嘴裏的煙頭掉到他褲子上,燒著了直冒白煙,他竟沒有感覺。別人見雙虎的臉色白得駭人,都不敢言語,望著雙虎被煙頭燙壞的褲子,不知怎麼辦才好。空氣裏多了一股刺鼻的臭味,還有“滋滋”的響聲,是村長的大腿被煙頭燒灼的聲音,特別地刺人心。

雙虎這麼傻坐著,任煙頭燙著皮肉,呆了半天,他才緩慢地站起來,沒說一個字,默默地走出屋子,淹沒進雨霧裏。

雙虎先到亢永年家門口,但他沒進門,隻站在門外雨地裏,望著亢永年家雜亂的院子,卻不敢進門。他怕看到亢永年現在的模樣。

亢永年家靜得出奇,不時有人急急地進進出出,卻少人語,更沒有哭聲。進出的人望見村長,見他那副麵孔,沒人搭言。也不知說什麼才好。

臨近晌午飯時,雙虎離開亢永年家門口,拖著一身雨水,來到李滿倉家,對蹲在屋簷下抽煙的李滿倉說:“走!”

李滿倉一激靈,慌忙站起來,想問一下去哪兒,見村長目光凶狠,沒敢問,跟上就走。李滿倉老婆聽到聲音,出屋一看,怯怯地說:“沒吃晌午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