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明情況,才知道李滿倉兒子被放假的事,亢永年也火了,罵安玲麗胡來。勸了李滿倉一陣,說好話借錢。李滿倉氣乎乎地說他確實沒這麼多錢,一場秋雨,下了兩個多月,磚廠的窯都快被雨水泡塌了,沒燒一窯磚,哪來的錢?手頭有的,修這破推土機,花了一千五呢。
亢永年好話說盡,見借錢無望,就催快修推土機,蘋果一天比一天爛得多,拖一天,就是一天的損失嗬。
李滿倉還是那句話,修好了,也不給別人運蘋果。“狗日的始原人,沒一個好東西,停了我兒子的學,我就不運他們的蘋果。”
“哼哼,整我哩,看誰整誰?”李滿倉又冷笑著說了一句。
亢永年心裏直罵安玲麗做得太過分,勸了幾句李滿倉,無奈地走了。本想回家,再把家裏買電視機的錢拿上,上次交過稅後還剩五百多塊錢。往家走時,亢永年卻拐彎去了學校,想找安玲麗,勸她趕緊通知李滿倉的兒子上學,已經夠亂的了,別叫她再添亂子。
亢永年來到村小學。已經放學了,校園裏靜得隻能聽到雨聲,空寂得有些駭人,安玲麗一人固守在這裏,真能耐得住空寂,一年四季日子長呀,十二年了。亢永年望著雨中的校園,心裏有種異樣的感覺,不像是要感歎的那種。
安玲麗一個人邊做飯邊看書。亢永年敲門進去時,安玲麗明顯驚了一下,隨即恢複了鎮定。
亢永年說:“你怎麼停了李滿倉兒子的學?”
安玲麗說:“不是停學,是放假。”
亢永年說:“胡來,你咋能這樣做呢。”
“我咋做是我的事,你管不著。”
“小學是村上辦的,我就管得著。”
“你還是管管自己吧,蘋果腐爛完了,是你的失職,村上有人等著看好戲呢。我也等著看哩。”安玲麗冷笑道。
亢永年心疼了一下,像針刺了一般。
“你濫用職權,添什麼亂子?”亢永年還是把話扯入正題。
“我就是濫用職權,添亂?現在的始原,還不知誰在添亂呢。”安玲麗一點都不讓步。
亢永年竟無話可說,噎住了。頓了好久,才說:“總之,你盡快讓李滿倉的兒子複課。”
“複不複課,是我的事。”
“必須複課!”亢永年說完,轉身走了。他不想再說,還有更重要的事要他去辦呢。
天快黑了,又一個陰雨天將要走進夜晚。
亢永年回到家,老婆沒好氣地說:“你還知道回來?咱家蘋果爛得差不多了,給豬都不吃。”
亢永年說:“你先給我弄點東西吃吧。”
老婆沒理他,擰過身子把背對著他。亢永年就去取錢。老婆卻衝過來,攔住了。
“一邊去。”亢永年一把推開老婆。
“還要拿錢?”老婆又撲過來,抱住裝錢的盒子,說“你上次把錢弄到哪去了?我還沒問清你呢。”
“走開!”亢永年說,“你管我弄到哪兒去。”
老婆倔上了:“我就要管,這家不是你一個人的,也有我的份。你得給我說清楚,把錢偷拿給誰了?”
“不用你管。滾開。”
“錢不是你一個人的。”
亢永年扯住老婆,往一邊推。老婆急了,亂抓亢永年身上的衣服。
“你再不走開,我就……”亢永年也不知該咋樣。
“你今天不給我說清楚,我就不讓你拿。”
“你走不走開?”
“不走!”
亢永年抱起老婆,扔到一邊。他去取錢時,老婆又撲過來,抱住他的腰,任亢永年怎麼也甩不掉。
“你要敗這個家,就先把我打死!”老婆哭鬧開了。
亢永年被老婆纏得火起,幾天來的壓抑、苦悶衝了出來,他用勁將老婆的手扳開,將老婆推倒在地。
老婆摔得不輕,邊哭邊罵。亢永年不理她,隻管拿錢。
老婆罵得更凶,卻沒一點用處,罵的更重,她罵道:“亢永年,你不是人,這個家你早就不想要了。我知道,你看我不順眼,一直不順眼,我還指望你呀。如今你當鄉長了,你甩了我吧,你可以再娶個老婆,小學校的那個騷貨不嫁人,她張開大腿一直等著你呢……”
氣極了的亢永年轉身給老婆臉上甩去一巴掌。老婆尋死覓活地大哭起來。
亢永年拿上錢,想趕快離開這個家,離開老婆殺豬似的哭叫聲。前腳出門,又退回來,想著就這點錢,離交拖車的押金差得太多。他去屋角撿了一筐蘋果,心想那個胖調度人貪,送點蘋果,說不定會借給他拖車呢。
自家的蘋果都是老婆精心挑過,用鐵絲圈套過的上等品。在老婆的哭聲中,亢永年背上一筐蘋果,走了。他走進陰冷的雨幕,把老婆的哭聲拋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