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東方式自由
原來自由也有東西方之分,在西方自由主義成為主流的今天,林語堂的東方自由主義為我們指明了另外一條道路。
自由與婚姻
在中國談自由主義,胡適和林語堂是不能不提的兩個人。胡適乃中國自由主義的先驅,而林語堂則畢其一生身體力行著自由主義。
胡適在1948年曾經寫過一篇《自由主義》的文章,在裏麵他把自由主義分成東方式自由主義和西方式自由主義。胡適認為東方式自由主義的要旨是“回向自己求內心的自由”,而西方式自由主義的要旨是“建設民主政治”。從這一點來看,胡適一生追求的是西方式自由主義,而林語堂一生追求的是東方式自由主義。
如果需要用兩個字分別概括東西方自由主義的精髄,我覺得這兩個字應該是“融”與“容”。在《自由主義》一文中,胡適提出了“容忍比自由更重要”的論點,這也成了他一生以其貫之的做人準則。而林語堂一生則致力於對天人合一的理想境界的追尋,極力尋找一條人與社會、自然的完美融合之路。
“融”與“容”的區別,最有趣和形象的體現莫過於兩人的婚姻生活。
我們知道,胡夫人江東秀自始至終並非胡適所愛之人,胡適生命中摯愛的是兩個女人,一個是遠在大洋彼岸的韋蓮司,一個是後來成為中國農學界第一位女教授的曹誠英,她們與胡適相識後都再未嫁人,單身致老,對愛情的忠貞令人感動不已。此二女無論相貌、才識和江東秀都是天壤之別,才子佳人可謂天造地設,對此,胡適本人也曾動搖過,在與曹誠英熱戀的時候,他甚至向江東秀提出了離婚的要求。
沒想到,江冬秀並不是省油的燈。她聞聽胡適要離婚,立即衝進廚房操起菜刀出來,把刀一橫說:“你要離婚可以,我先把兩個兒子殺掉!然後自殺,讓你一個人去過逍遙日子!”說著,舉刀作勢要砍身邊兒子。胡適一看此幕,嚇得魂飛魄外,麵如土色,急忙上前奪下菜刀,結結巴巴地央求道:“別胡來!答應你不離婚,行嗎?”這才平息了一場風波。
風波雖然有驚無險地平息了,但是胡適與曹誠英這段刻骨銘心的愛情也因此落得個有緣無份的悲劇性收場。曹誠英去世後,親友遵遺囑將她安葬在績溪縣旺川公路旁。她認為胡適如果魂歸故裏,一定會經過這裏跟她相聚。而把容忍看作自由要義的胡適,終於死心塌地地與一個自己並不愛的女人相伴走完了一生。
老實說,林語堂在結婚這件事情的源頭上和胡適幾乎可以說是同病相憐。林語堂認識妻子廖翠鳳,是以失去至愛的女人為代價。無論廖翠鳳之於林語堂,還是江東秀之於胡適,都不是兩位大師年少之時理想的人生伴侶,所以我們也注意到了一個現象,林語堂和胡適在婚姻這個問題上都是能拖則拖,最後在雙方家庭的極力“逼迫”之下才無奈的“奉旨”成婚。
然而,如果說胡適的婚姻頗有點佛祖割肉喂鷹舍身飼虎的犧牲精神,林語堂的婚姻卻使他鳳凰涅槃,感情上獲得了新生,而且似乎有點不可自拔。
廖翠鳳有一次跟林語堂開玩笑說:“人家西裝教授一個個都把家裏的黃臉婆休了另娶新潮女生為妻,你怎麼沒有這樣做?”
林語堂聞言嚇了一跳,連忙擺手說:“不行啊,我離開了你活不了!”有人感慨於林語堂與廖翠鳳五十年以來堪稱世人楷模的婚姻,人雖老了,婚姻卻永葆青春,好事者向夫婦倆打探此中秘訣。兩人笑答:“婚姻之道在於兩個字,‘給’和‘受’。隻是給予,不在乎得到,才是完美的婚姻。”我覺得這話雙方在回答的時候都是從自己的角度出發的,有給予必有得到,在夫妻天長日久的相處之中,彼此不斷的給予和受到,最終完美的達成雙方肉體和靈魂的交換,圓滿而融洽地合二為一,這就是婚姻的最高境界。
西裝及長袍及裸體
在廈門大學期間林語堂和魯迅的合影上,西裝筆挺的林語堂和身穿長衫的魯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後,這樣穿西裝的林語堂已不多見。
結束了廈大的執教生活,林語堂在武漢度過了一生中唯一的一段宦海生涯,官場的黑暗與束縛人性讓他不堪回首。離開武漢後,林語堂來到了上海成為了一個自由文人,也是在這個時期,林語堂脫下從來筆挺的西裝,穿起了長袍馬褂。此後,不論是在國內還是海外,林語堂再也沒有脫下他的長袍,而他對西裝的批判也成為文壇一道有趣的風景。
要知道林語堂如何精妙地批判西裝,《論西裝的不合人性》這篇文章不可不讀。
凡喜歡在家中穿著土著式長袍,或穿著浴衣拖鞋在外麵走來走去的人,何需舉出為什麼不裹紮於令人窒息的硬領、馬甲、腰帶、臂箍、吊襪帶中的理由。西裝的尊嚴,其基礎也未必較穩固於大戰艦和柴油引擎的尊嚴,並不能在審美的、道德的、衛生的或經濟的立場上給予辯護。它所占的高位,完全不過是出於政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