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左手孔子,右手老子
林語堂有句名言:“我們大家都是天生一半道家主義者和一半儒家主義者。”在我們的人生中,打通這兩半部分,使其合二為一,具有非同尋常的意義,就像武俠小說中,高手與庸手的差別往往就在於你有沒有打通自己的任督二脈。
孔子在雨中歌唱
林語堂說:“盡管孔子缺點難免,言行不一,經常疏忽大意,但他不失為一位富有魅力的人物。其魅力在於他具有強烈的人情味和幽默感。”人情味和幽默感,這兩點長期遊離於孔子的經典形象之外,但這卻是林語堂對孔子發出強烈認同感的原因。
林語堂為我們重新勾勒了兩個孔子的形象,一個是見南子時在道與欲之間掙紮的孔子,一個是困於陳蔡之間惶惶如喪家之犬卻在雨中歌唱的孔子,一個表現了孔子的人情味,一個表現了孔子的幽默感,前者見於其曆史劇《子見南子》,後者見於其散文《孔子在雨中歌唱》。雖然前者的影響遠遠大於後者,甚至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但其所反應的隻不過是一個脫去聖人馬甲的具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相比之下,在雨中歌唱的孔子帶給我們的感動要遠遠大於前者,因為其代表的是一個經過人生洗禮之後大徹大悟的孔子。
正如林語堂所說的那樣:
孔子在雨中歌唱,誰能不為雨中高歌者所感動?他在那裏,帶著弟子漂泊荒野,無計可施,無路可走,像一群難以言狀的叫花子或流浪漢,“匪兕匪虎,匪魚匪肉,亦匪美味熏鯡”。但他仍會開開玩笑。他沒有憤怒的情緒。
我不明白,中國畫家為什麼不繪出一幅最能表現孔子其人的荒野圖。(《孔子在雨中歌唱》)
林語堂費盡苦心的把孔子從神壇上請下來,讓他在生活中與我們對話,這樣的孔子可觸可感,我們不再敬而遠之,對孔子的理解也將更加深入和透徹,這也是“五四”為我們做出的一大貢獻。然而,到了今天,前人所做的努力卻很有可能功虧一簣,因為我們正在做著截然相反的工作,孔子繼漢代之後正再一次被請上神壇。
祭孔典禮不僅僅發生於曲阜,現在全國許多地方都興這一套。其形式大同小異,一些現代人穿上仿古的衣冠,請一隊鼓樂手吹拉彈唱,再整一幫小孩子誦讀古代經典,有些地方還要對著孔子像行三叩九拜大禮。這些在民國已經被簡化和改良的祭孔形式今天又重新活躍起來。總之,形式搞得越隆重越好,氣氛搞得越神聖越好,而官員們在這種氛圍中也漸漸的飄飄然起來,自認為傳統文化已經在自己的手中得到了振興,百姓也受到了莫大的教化。
問題是,這些參加祭孔的人,有幾個人從頭到尾的讀過孔子的《論語》,又有幾個人真正理解孔子的禮樂思想?祭孔,不應該隻是一場喧囂的表演,對現在的中國人來說,應該有更高的精神高度。
最令人擔心的是孔子這種雨中歌唱的精神在現代的流失,現在能夠在雨中歌唱的恐怕隻有乞丐和民工了。筆者生長在炎熱的南方,記得小時候再熱的夏天也可以不需要任何外助而安然入睡,同樣的夏夜現在的很多人離開了空調就像過火焰山一樣難熬,難道這僅僅是因為全球氣候變暖?
老莊吹來的田野氣息
在《老子的智慧》一書的緒論中,林語堂富有創造力的將儒道兩家的區別概括為都市哲學與田野哲學的區別。他說:
一個摩登的孔教徒大概將取飲城市給照的A字消毒牛奶,而道教徒則將自農夫乳桶內取飲鄉村鮮牛奶。因為老子對於城市照會,消毒措施,A字甲級等等,必然將一例深致懷疑,而這種城市牛奶的氣味將不複存天然的乳酪香味,反而氤氳著重大銅臭氣。誰嚐了農家的鮮牛奶,誰會不首肯老子的意見或許是對的呢?因為你的衛生官員可以防護你的牛奶免除傷寒菌,卻不能防免文明的蠢蟲。(《老子的智慧》)
林語堂論老子的話在我們今天看來相當有先見之明,如果按照老子的田野哲學生活,我們今天就不會遭受三聚氰胺和瘦肉精的危害,因為加了三聚氰胺的牛奶和喂養瘦肉精的生豬都是按照都市人的標準而人為操作的,一個生活在蒙古草原的牧人絕對不會存在這樣的顧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