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們活下來的人,哪個沒吃過人?哪個沒穿死人衣服?哪個不是一家逃難來,現在隻剩一個人的?這山裏埋的人,比活下的多太多了……求您也為他們超度吧。”
若涵巍巍顛顛地站起,走向那群跪地的人,奮力想要要將他們拉起,卻沒有一個人願意站起來的。
“是我的錯,是我沒有早日趕來。對不起,對不起…”
“主子!你已盡力了!”紅綃也被遠近的聲音吸引,來到了這片空地,她大聲呼喊,眼角噙淚。她的的身後,跟著的是何子章還有眾多押運糧草的士兵。
何子章遠遠地看著人群中間那個宛如聖者一般的身影,心中肅然,一時之間心下不由的感慨萬千:倘若自己真的在大殿上觸柱而亡,是否就無法見證今日這樣的一幕?想到此處,忍不住心下動容,側身撞了一下身邊一個衣衫單薄的男子“看到了?那就是公主殿下!”
何子章身邊的那個男子,雖然衣衫破舊但還算勉強合體,形容枯槁,滿頭亂發遮住了麵容,但是一雙眼睛卻閃著別樣的光彩,一眨不眨的看著那人群中心地身影,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次日清晨,糧隊自官道上緩緩地駛來。兩邊的災民都癡癡地看著一車車的糧草,久久無語。
“臣,戶部員外郎張清宇,見過殿下。”張清宇一身官袍,風塵仆仆。他站在風中,向著一臉菜色的某人行禮。自從接了這件差事,奔赴災區之後,這一路上餓殍遍野,所見所聞都讓他唏噓不已。這是抬起頭來,看到無憂公主的時候,更是震驚非常。
第一次見這位無憂公主,便是在朝堂上,怒斥何子章那慘烈的一幕。現在隻不過十數日過去,沒有想到這位公主殿下竟然已經瘦成這般模樣。整個臉上呈現出不正常的腫脹,麵黃肌瘦,雙眼下更是青黑浮腫,衣衫也灰暗破舊,還有不少破損。頭發更是如同枯草一般,隻有一雙眼睛還是奕奕有神,充滿喜悅的望著自己——身後的糧隊。
“張大人免禮,睢陽城附近現如今有七千人左右,你糧食帶的可夠?”急切之情溢於言表。
“在下此次運來隻有三千擔。不過,這兩日應該還會有商家陸續運來。”
“這一路上的流民可有妥善安置?”
“各州縣已經加快安置,已無性命之虞。”
“好!太好了!”她欣喜的一轉身:“何大人!何大人!何大人在哪裏?來人!快傳何大人來見!”
不一會兒,何子章匆匆忙忙的拉著一個人,從粥棚跑過來,嘴角還沾著一些來不及擦去的稀粥。他的青腫的麵容已經好了很多,臉上也有了些神采。此刻聞聲趕來,看見大隊的糧車,眼中的笑意,又加深了幾分,張口便高聲道:“可是糧隊到了?”
張清宇微微皺眉,這位何大人也太不知禮數了吧?不過看看冷若涵並沒有什麼表示,也就沒有說出口。
“何大人,你趕快吩咐下去,讓住在在附近的流民報上名姓戶籍,準備開始分發種糧。加緊春耕。”
春耕?張清宇一愣,在這個時候分發種糧?現在的糧食連吃飽都有點困難,怎麼能現在就開始做種糧呢?那百姓豈不是還要挨餓?
何子章聽見這句話時也猶豫了一下,不過卻沒有提出異議。隻有他身邊的那個被他強拉著男子,微微錯愕的抬了下頭。
“另外,派人通知睢陽太守,他不開城門也可以,但必須給我把睢陽城外的田地冊目盡數送來,兩日之內,給我全部劃分給流民。如果不夠的話就先安置一部分。還要傳令下去,在附近山上多挖窯洞,一部分先用來安置流民。一部分作為後續糧食的倉庫。對了!還要頒布嚴令:所有糧種分發下去之後,禁止食用,違者——斬立決!”
“殿下。”張清宇皺眉:“朝廷現在的糧食隻能足夠供養流民勉強果腹,倘若作為種子,恐怕…”
“那就先餓著!現在必須盡快將種糧下地,趁著雪水濕潤,加緊春播。”堅定地聲音。沒有絲毫的猶豫:“至於災民,供給些維持性命的口糧即可,現在是非常時期,隻要不餓死,能堅持就堅持吧。”
“殿下,您是來賑濟災民的,萬一再有什麼閃失,朝廷那邊怎麼交代。”
“張大人,你是在威脅我嗎?”
“在下不敢,隻是此事事關重大,還請殿下三思而後行。”
“我說了,一切責任由我承擔!”
“可是…”張清宇還是有些遲疑,這些畢竟還是不夠吃啊。
“沒有什麼可是。張大人,大災已經死了不少百姓,若是春耕不及,來年麵對的將是更多的饑荒。輕重緩急,還是要三思而行的。進入災區這一路,我見過的死人已經夠多了。”冷若涵前所未有的鄭重:“平心而論,我也不希望有人餓死,但是現在,我更加不希望以後有死更多的人。”
春播?春播!張清宇忽然明白過來。倘若播種不及——來年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