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尚還清冷的空氣裏,有溫暖的粒子肆意地綻放,這會是一個明媚的春天。陽光毫不吝嗇地傾灑下來,流水一般從梧桐葉的罅隙間滑落,將地麵點染的斑斑駁駁。杜鵑花漫山遍野地鋪展開來,宛如潑灑出的顏料,深深淺淺,染透了整個學校。

暮春的一個普通傍晚,一米斜陽不偏不倚地落在我的筆尖上,將影子拉得又細又長。當我發覺眼前有一個高大的黑影遮住我的光線時,班級裏一片寂靜,但這寂靜並不同於陳捷上課時的沉悶。我能感受到空氣中躁動著隨時要爆發出來的亢奮因子。“夏夜。”我緩緩地抬起頭,北堂淩霄用雙手按住課桌,俯著身,輕輕叫我,他的聲音在教室裏仿若隱隱有回響。軟軟的陽光打在他的左半邊身體上,暈染出半圈淡黃色的光暈。我的心跳不受控製地加速。“夏夜,做我女朋友。”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自傲和霸道。我能感覺到班裏班外的女生驚異而憎惡的眼光惡狠狠地砸在我的身上。”我沒這個……“話還未說完,他用手托住我的下巴,”今天晚上我在樓下等你。”他將腰彎得更深些,溫熱的呼吸撞到我的臉頰上,包裹了我全部的思想。那些若有若無的暖流緊緊地纏繞住我。當他涼涼的嘴唇輕輕觸到我的前額時,我就徹底淪陷了。

晚自習時,我拿著4B鉛筆毫無章法地在素描紙上塗塗畫畫。蘇奕翔寫作業的筆跡也明顯紊亂,速度慢了下來。“夏夜,你要慎重,不要輕而易舉地和北堂淩霄在一起。”我別過頭去,淡淡地看了一眼一臉懇切的蘇奕翔,”你很為難,是嗎?

告訴陳捷得罪了我,不告訴她又是知情不報,失了職。““你還是對我存有戒心。班主任隻是很關心你的學習,希望我坐在你旁邊能對你有些幫助。”我暗笑:”關心我?她是關心我爸爸的臉色吧?”我重新在紙上胡亂塗鴉,幾隻喜光的小蟲子聚在我的紙上,沿著複雜的線條慢悠悠地移動。我想,如果時間是有腳的,應該也像小蟲子一樣慢悠悠地移動著吧。

秒針滑過九點整的刻度時,放學鈴聲準時打響。我望著正在心不在焉收拾書包的蘇奕翔,認真地說:“我喜歡北堂淩霄,已經很久了。”他怔怔地看著我。我轉身離開,身後有相當一大群女生暗暗跟在我後麵,她們渴望見證那個平常孤傲而尖刻的夏夜如何被北堂狠狠地玩弄一把。我空著兩手走在擠滿背著書包的學生樓道上,顯得格格不入,幹脆停下來,等待人流散盡。可是有幾個固執的女生始終滯留在我身後,鐵定了心要看我如何陪北堂演好這場鬧劇。她們是北堂的狂熱愛慕者。我並不去理會。一級一級有條不紊地下樓。

“夏夜,你架子真大!”很顯然,我身後的那幾個女生對他的如期出現感到很詫異。

“很遺憾,讓你們失望了。”我轉過頭,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向後拋下這句話。在微弱的路燈燈光下,我看著她們因為丟人而發青的臉色,感到一陣快意。一群無聊透頂的家夥。

北堂淩霄很自然地抓住我的手,用命令似的口吻說:“走吧!”我在暮春清冷的夜風裏微微有些發顫,但被他握著的手心已經沁出密密的汗珠。“夏夜,我知道你喜歡我。雖然你表麵上看起來冷漠到不為所動,但其實,你對我的愛慕不亞於剛才那些人。”我沉默著小步跟著他走。路兩旁的香樟樹開始落葉了,紅色的樹葉翻飛,轟轟烈烈。有不怕冷的蟲子躲在草叢裏鳴叫,叫聲在澄澈的空氣裏顯得悠遠而寂寥。仰起頭,看著北堂在夜色下仍然清朗的輪廓。我承認,他看透了我。

在這個八卦盛行的學校裏,我和北堂在一起的新聞第二天就傳遍了每個邊邊角角。我理所當然地又被陳捷請到了辦公室。同時,我知道,這個消息已經在被確認的第一時間內到達了我爸爸的耳朵裏。陳捷苦口婆心地勸說我,我始終保持著沉默。我認定了的事,再多的勸說也是徒勞。我饒有興致地看著陳捷張合有致的雙唇,直到她倦怠,揮手讓我離開。辦公室外,陽光將沉澱在古舊的朱紅色木柱上的灰塵照的透亮,紫葉桃絳紫色的葉子互相摩挲,發出蠶食般的“沙沙”聲。空氣中彌散著樟木的清爽氣味兒……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回來啦。”北堂站在我們班的前門,看我走來的方向。“嗯。”他用手揉揉我的頭發,一種溫馨的幸福感穿過血管一直蔓延到我的腳尖。我走回座位,看著正在埋頭演算複雜數學題的蘇奕翔說:”我知道不是你告訴陳捷的。“我和北堂都是知名度很高的人物,我們根本無法低調地在一起。”夏夜,你要保持清醒的頭腦。”他幹淨的眼神裏透出一絲關切和擔憂。我善意地微微一笑,趴在課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