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裏的記憶:“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冬天,歡迎南方的朋友到遼寧來看雪。
城市上空的雪花,總是沒有預兆就猝不及防地落了下來。何況還是一個夜晚,那些迷離的燈光叫我產生了錯覺。拉開厚厚的窗簾,封閉的窗玻璃把外麵的世界阻隔開來。我知道,就是打開窗子也是徒勞的。城市不像鄉村,缺少萬籟的聲響,一切都顯得過於單調。而雪花的到來叫我欣喜若狂,我多麼想像一個孩子那樣下樓去,在漆黑的夜裏親吻這漫天的晶瑩。
雪花真的是無私的,它不管城市還是鄉村,它屬於這塊大地。可是,雪花能夠預料到城市的大地跟鄉村不是一樣的嗎?城市其實不需要雪花的點綴,忙碌的人們隻顧著生活,就是靜寂的夜裏他們也隻屬於電腦,雪花的到來隻會給他們增加出行的煩惱。雪花是屬於鄉村的,山丘,溝壑,樹木,它們張著懷抱在等待雪花的到來。隻有落在鄉村的雪才可以叫做雪花,因為它們真正的綻放了。一隻狗叫著,一隻雞走著,它們的心情都是高興的。雪花落下來,狗知道這一夜就能夠安穩地睡個好覺了。雪花落下來,雞知道明天的清晨一定要早早呼喚人們早起了。早點起來,可以掃一地的花朵,雞們也可以顛顛地在雪地上展示自己的才藝。忸怩地畫出一枝一枝竹葉,那個時候,大地就變成了雞們的藝術天堂。
而城市裏的雞和狗們,它們哪裏會珍惜這晶瑩的天外來物。我看過小區裏的那群狗們,到了冬天,它們的主人都要給它們穿上好看的衣服。鄉下的狗們是不穿衣服的,因為它們有屬於自己的衣服啊。我一直覺得城市裏的狗們太過嬌氣,以至於它們已經雞不像雞狗不像狗,弄得雞狗不如變成了寵物。寵物是不懂得雪花的氣息的,寵物更不明白雪花的心事。一隻雞或者一隻狗淪落成寵物的時候,那就是一個悲劇。而一朵本該屬於鄉村的雪花飄落到了都市,那算不算也是一個悲劇呢?
一朵雪花從天空落下,它們飄飄飄灑灑,它們懷著陌生和好奇,憧憬和夢想,忘情地飄落下來。這就是一朵雪花的命運,一陣風可以叫它們落到鄉下,一陣風也可以叫它們飄到城市。不管飄落在哪裏,它們都要去學著麵對。雪花可以接受鄉村的溫情,也可以接受都市的冷漠。
而在都市的高樓裏,我獨自站在寂寥的陽台上,看著窗子外麵綻開的雪花,我孤獨的心靈也開始在這個零下三十六度的夜晚複蘇了。路燈的光線是多餘的,霓虹的閃爍也是多餘的。雪花不需要這樣鋪張,低調就是它們最好的炫耀。不是嗎,在我們鄉村,這樣的大雪一定會覆蓋了山川大地,那是一個晶瑩剔透的世界。每個生活在鄉村的孩子,他們都渴望著一場漫天的大雪啊。而城市的孩子們呢,他們此刻在想著什麼,或者是被他們的父母和老師用繁重的作業壓得忘記了野性和天真。就像我們樓上的鋼琴聲音一樣,每天的那個時候,都會準時響起。那些流動的音符呆板沒有生機,聽不出溫暖的音樂就不能算是音樂,隻能叫一種聲音。
此時此刻,誰能夠聽得懂一場花事的聲音。它們來自天籟,不加雕琢。我喜歡在靜靜的夜晚品一場風花雪月,不用浪漫,隻想著真誠就足夠了。端一杯清茶,我遙望家鄉的方向,據說,遼西老家今冬無雪。怎麼會這樣呢?我一直不相信朋友的話,一個鄉下的一個冬天,怎麼可以沒有一場雪呢?
我睡得晚,醒得也早。淩晨的掃雪聲音把我吵醒了,我不愛起來出去查看,我知道,忙忙碌碌的都市人,他們白瞎了整座城市的雪花。用不了幾個小時,滿大街都是雪花滾燙的淚了。
我不願意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那些雪後狼藉的街道上,厭倦了走進哪家房子的門口,跺跺腳,要把雪花的痕跡全部在墊子上消滅掉。在我們鄉下,是沒有誰厭惡一場雪的。在異鄉,我做不到不被一場雪感動,也不想在誰的麵前表達我的哀傷。我隻夢想著,還有哪一個淩晨,我披衣而起,看著城市上空的雪花真實地落下來,把手伸出窗外,接一朵雪花,凝視它就如凝視我自己一樣。然後我們一起,在凝視中一起融化掉,融化在這都市斑駁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