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了一下午,這個冬天的普通日子便多了幾分嚴肅。天不高興,孩子們的心也跟著不高興。天陰著,太陽就偷懶不出來。沒有太陽配合,孩子們的遊戲沒有辦法進行了。就是進行,也少了陽光明媚下的樂趣。何況,這是個蕭瑟的冬天,冬天裏沒有了太陽怎麼行,連豬圈裏的豬們都不高興,連棗樹杈子上的麻雀們都不快樂。豬們不高興,就拚命地用嘴巴拱豬圈門子,因為它們冷啊,它們想要一些莊稼的葉子來取暖,它們喜歡那種糧食的氣息。麻雀們不高興,因為它們知道了,太陽不出來,那一定是在醞釀著一場花事。那場花事遲早會來的,麻雀們當然不喜歡,因為白色的花骨朵會掩蓋它們的食物。麻雀們就在枝頭嘰嘰喳喳地說那些花骨朵的壞話。
孩子們聽不懂麻雀在議論啥,孩子們隻會用彈弓瞄準了棗樹杈子,“騰”地射一下,再“騰”地射一下,麻雀們願意跟孩子們做這些重複的遊戲。整個冬天,麻雀鍛煉身體的方式,就是跳起來躲避孩子們用彈弓射過來的石頭。麻雀們總是能夠很準確地判斷出石頭啥時候到,隻要孩子一鬆手,就“騰”地一下,在第一時間粉碎了他們的希望。明白了嗎,那些“騰騰”聲不是孩子有多威風,而是麻雀們有多靈巧和得意。
孩子跟麻雀鬥得累了,在大人的呼喊聲裏各自散去。從官街上向四邊擴散,胡同像七扭八錯的腸子,孩子們在腸子裏鑽來鑽去,他們都能夠找到自己的家。家是有記號的,大門樓是不一樣的,毛驢的叫聲是不一樣的。孩子們就是閉著眼睛,聞著煙囪裏飄散的煙味也能夠找到家的方向。今天的情況還是有些特殊,煙囪裏的煙懶懶地向天空上爬,不旁逸斜出,也不東張西望。他們沒有了太陽的照耀,沒有了風的騷擾變得懶散了許多。
知道要變天,大人老早備好了柴火。灶下的火也額外多燒了幾把。母親還在溫完豬食的時候,順手往灶下多添了一些碎柴火。這些碎柴火,燃燒不起跳躍的火苗,它們隻能冒著濃煙悶著,最多閃幾下火星而已。孩子們知道,今天晚上的炕一定暖和,那些火星會把溫暖持續到天亮呢。那些火星會把美好的夢變成現實呢。肚皮烙在火炕上,做的夢也是香甜的。孩子們一定會夢見自己插上了會飛的翅膀,飛到樹上把麻雀抓住。
夜晚還是起風了,關了燈。莊戶人不幹活,燈就成了浪費和奢侈。莊戶人精打細算慣了,他們不會透支光明的資源。因為他們都是容易滿足的人,枕一枕月光就行了,那就可以舒心地睡了。
窗戶紙配合著風在舞蹈,在歌唱。這個時候,孩子們就打心眼裏開始感謝肚皮下的火炕了。大人們不會講賣火柴的小女孩,但他們會說外麵有隻母狼在尋食。孩子們蜷縮起了身子,聽著窗外的風聲,一股恐懼和滿足的感覺隨著睡意一起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