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紅樓夢》,人們稱之為“紅學”。近幾十年海內外研究的人很多,社會上對此也感興趣,研究工作也取得很大進展,因而稱之為“顯學”。
說起《紅樓夢》的研究工作,也可以說,從《紅樓夢》創作之初就開始了。從“甲戌本”(一七五四年)之前就開始了的那麼些“脂硯齋評語”,不就是研究成果嗎?其評語已涉及了作者生平、故事背景、文學評論等等,可以認為這就是最早的“紅學”。
“紅學”一詞,最早流行於北京,有些半開玩笑的意思。清末孫雄《道、鹹、同、光四朝詩史注》中記道:都人喜談《石頭記》,謂之“紅學”。新政風行,談紅學者改談經濟;康、梁事敗,談經濟者又改談“紅學”,戊戌報童述之,以為笑噱。近人均耀《慈竹居零墨》記道:華亭朱子美先生昌鼎,喜讀小說。自言生平所見說部有八百餘種,而尤以《紅樓夢》為最篤嗜。精理名言,所譚極有心得。時風尚好講經學,為欺飾世俗計。或問:“先生現治何經?”先生曰:“吾之經學,係少三曲者。”或不解所謂。先生曰:“無他,吾所專攻者,蓋‘紅學’也。”第一則說是以為“笑噱”,第二則自認“紅學”,則說是“經學”少“三曲”,也是牢騷話。這是因為舊時認為小說是不登大雅之堂的閑書,《紅樓夢》甚至被認為是誨淫之作,多次被禁止。學術上有“經學”、“史學”、“小學”(指“音韻”、“文字”等),以及細分科,什麼“公羊學”、“穀梁學”、“選學”、“金石學”……清代後來,還有什麼“西北地理學”等等,都是有師承、有家法、學有專門的學問。在這些門類紛繁的學問中,“紅學”是挨不上號的。如說某某人是“紅學家”,那不是尊重、讚美他,而是嘲笑諷刺他。當時“紅學家”是做夢也想不到現在的紅學家們的十足風頭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還是先有了談《紅樓夢》、研討《紅樓夢》的風氣出現之後,才有了“紅學”的名詞的。盡管這一稱謂,在開始時有點開玩笑的意思,大學者們決不願意人稱他一聲“紅學家”。但實際上,由於《紅樓夢》本身的強大藝術魅力,使得他們不由得會談論起《紅樓夢》來。其間不少知名的大學者,如詩家袁枚、經學家郝懿行、封疆大吏胡林翼、大名家李慈銘、大學者俞樾、大金石家陳康祺……這些各方麵的大家,都曾津津有味地談論過《紅樓夢》,至於後來的蔡元培、王國維二先生,那就更為《紅樓夢》寫下專著了。
現在談到“紅學”,大約可分為三個時期,一是“舊紅學”時期,二是“新紅學”時期,三是“當代紅學”時期。
在脂硯齋評閱《紅樓夢》之後,程偉元、高鶚二人,應該說首先是《紅樓夢》的研究者、紅學家,其次才是《紅樓夢》的整理者、續書者、出版者,這先後的次序是明顯的。
在此之後,最早評閱《紅樓夢》並且寫了專著的是浙江人周春(字鬆藹),其書名《閱紅樓夢筆記》。近人黃濬《花隨人聖盦摭憶》記道:浙人吳君伯迂,淹雅富收藏,所居署萬華盦。其家傳有《閱紅樓夢筆記》一巨冊,為其鄉前輩周鬆藹手書,原本。筆述井井,總題為《閱紅樓夢筆記》,內分《紅樓夢》評例、約評若幹種……按周先生評中,亦有頭巾氣、亦有望文生義處,然以去雪芹才數十年之久,有此手稿,故為極強有力之資料也。按《筆記》開頭即雲:“乾隆庚戌秋,楊畹耕語餘雲:雁隅以重價購鈔本兩部,一為《石頭記》八十回,一為《紅樓夢》一百廿回,微有異同……壬子冬,知吳門坊間已開雕矣。”此則結尾處署“甲寅中元日泰穀居士記”。
按乾隆庚戌、壬子、甲寅,分別為五十五年(一七九○)、五十七年(一七九二)、五十九年(一七九四),和“程甲、乙本”,高鶚、程偉元作序、寫《紅樓夢引言》是同時代的作品。而且“庚戌”即可買到一百廿回抄本《紅樓夢》,尚早於“程甲本”一年,似乎高鶚補寫完成的百廿回本,在活字排印之前,已有抄本流傳於坊間了。“八十回本”與“百廿回本”比較,明明多了四十回書,卻說“微有異同”,或者是單指前麵部分,總之這些地方均使人產生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