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又喜又憂地把張大宇找到門外,說:“實話說了吧,我是春梅的姨媽。她雖然好點兒,可您一離開,準又發作。作為一個有自己工作和事業的人,張先生沒義務永遠陪著她。您怕她纏著,可以一走了之,因為你不但沒欠她什麼,反倒是她病重時偷偷寫信害你受累還破財。我呢,身為姨媽,在她父母都去世的情況下,責無旁貸地應當照顧她。張先生,您已經盡心盡力,明天可以走了。”
“老人家,春梅既然見了我能安靜,我留下來肯定對她有好處,讓我試一下。請您相信,無論到什麼地步,我都心甘情願地照顧她,決不後悔。”
張大宇就留在張春梅的小平房裏照顧她。說來也怪,春梅自打見了張大宇,從沒再哭鬧過,連鄰居都覺得不可思議。她隻是每天跟張大宇天南海北地侃大山,也絕口不提什麼練功的事,張大宇問她有病的經過,這張春梅隻是傻笑,不承認自己生病過。
“那為什麼不去大醫院看看?”張大宇問春梅的姨媽。
“北京、上海都去過了,先進的儀器也束手無策。醫生說,這病隻能靜養,目前沒什麼好方法。”張大宇是個從來不看醫生的人,連公費醫療證都整年閑著,他醫學知識少得可憐,當然更想不出什麼辦法來對付張春梅現在的病啦。
第二天,張大宇想買點生活用品,就向春梅的姨媽借了一點錢,買完日用品,他順便轉了幾個報亭,選了幾本雜誌,回來的時候,就見老太太滿頭大汗地在胡同口張望,見到大宇,像找到救星一樣:“您怎麼去了這麼久?春梅她又犯了病啦!”
張春梅的小屋裏讓她搞得一團糟,被子、枕頭扔在地上,連痰盂子都扣翻了,她自己也披頭散發,敞胸露懷不成樣子。姨媽一進屋,衝她吼了句:“張老師回來了,看你怎麼向他交代!”
一聽說張大宇回來了,張春梅立刻恢複了往常的羞澀,急忙轉過身子去整理衣服、頭發,又嗔怪地說:“姨媽,您把東西撿起來呀。”她姨媽邊收拾東西,邊悄悄對張大宇說:“攤上這活寶了,讓我怎麼辦呀您說。”張大宇心裏也很沉重的,是呀,春梅這樣,到多咱是個頭呀。
這天晚上,春梅一點沒鬧,安靜地睡著了。大宇卻無法入睡,他一連寫了十幾封信,把根據春梅姨媽說的病情,以及他見到春梅後的情況詳細說了,準備把這些信分別寄往各大醫院求救,他盡管不懂醫學,卻無論如何也不相信,好生生一個人,怎麼就會不治了呢,難道另有經濟或者別的什麼原因?
就這樣,張大宇不能回小旅館去,他找了幾塊木板搭成一張床,在張春梅的小屋裏一住就是七天。張春梅安靜得像隻小羔羊,大宇說什麼她聽什麼,她慘白的雙頰漸漸生出了紅暈,有時大宇翻閱雜誌,她就在一邊默默地注視著張大宇,千種情萬般意都從那雙美麗的眸子裏流露了出來。張大宇心裏很著急:春梅恢複了常態,如果向他提出大膽的要求,那可怎麼是好,同情歸同情,他跟這個女人是沒有愛情的……
張大宇和春梅姨媽急盼著那邊的彙款,彙款卻遲遲不到。張大宇盼著醫院的消息,也一直沒得到反饋。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張春梅卻很大方地拿出一個有2萬元餘額的活期存折,告訴密碼,讓他隨便取來用:“隻要您多陪我幾天,我就高興了。張老師,您遲早要走的,真不知道我後半生怎麼度過。”張大宇聽了心裏也是酸酸的,是啊,他還有什麼辦法呢?
中午,春梅的姨媽領來一個漂亮的女人,張大宇眼睛一亮,是他的女朋友劉汝嬋來了!原來,汝嬋聽到他丟了錢,寄錢又不放心,就親自送了錢來。他們四個人高高興興地吃了一頓飯。飯後,大宇想陪汝嬋到街上散散步,就關照春梅的姨媽看好春梅,他領著汝嬋走了。
剛剛穿過去一條街,劉汝嬋的臉色刷地變了:“張大宇,你跟我講實話,你跟那張春梅到底是什麼關係?”“沒,沒什麼呀。”“哼,哄鬼去吧,你瞅瞅她哪地方像個病人?是不是在北京認識時,你把她怎麼著了?說出來,曆史問題我不追究,咱們還是照常發展。”“汝嬋,我真的跟她清清白白……”“不老實,你們男人總喜歡一屁兩謊。就算你說的是實話,那麼她一見你就清醒,一離你就犯病,難道你要連我加她一塊娶回去?練法輪功,那更好辦了,政府不是有專門對付這種人的教養改造機構嗎,把她送到那裏去,不比你辦法多?”
張大宇也沒詞兒啦。是啊,他對春梅沒義務,況且他還有工作在那邊,不能總停留在哈爾濱吧。他想了想,答應劉汝嬋,回去慢慢幫張春梅想法子聯係合適的醫院。這邊,讓張春梅在姨媽的護理下慢慢恢複吧。
達成協議,張大宇真的有些感謝汝嬋的通情達理,他用力握了一下她的小手,兩個人相攙著回返。可是,剛剛走到胡同口,又望見春梅的姨媽慌張地追來:“壞了,張老師,那小祖宗又犯病了……”
還是上次那場麵,隻不過比上次更凶,張春梅連碗都甩在玻璃窗上了,口裏胡言亂語:“耶和華,李師傅,你們快來幫我留住張大宇……”然而,不管她鬧得再凶,一見張大宇回來,她立刻安靜下來,兩眼含情脈脈地望著他。
“汝嬋,你看,這種情況,我實在開不了口。我想,你先回去,我再堅持幾天,醫院的反饋總是要回來的,他們至少為了掙錢吧。”
“我知道了,張大宇,你已經讓她把你當成她的私有財產了。你在這兒當好人,那我扮演了什麼角色?你倆一男一女混居一室,你向我怎麼表白才能證明你們的無過錯?回去後,這消息傳開,你渾身是嘴都說不清楚,我怎麼辦?就嫁個流氓?”劉汝嬋再也不能忍耐下去,她扔下一句“我等你十天,此後就怪不得我啦。至於我是不是不善解人意,你隨便找個人問去”,就憤憤地離去。
張大宇像丟了魂似的,晃回了張春梅的小屋子。春梅姨媽再一次勸他,回去吧,這裏天塌下來有老婆子頂著,隻當你沒來過。何況你已盡了心。張大宇此時也進退兩難,他多麼希望張春梅能找到一家好醫院啊。他說:“老人家,您不用擔心,我的女朋友做到這一步,已經相當不容易了,她無論怎麼對待我,我仍然得感謝她。不過,麵對一個無辜的生命,我現在不可能為了自己的愛情,輕易地離開春梅。”
“那你這樣多咋是個頭呀。”姨媽說。
“我已經寫信四處求救,我不信這世上就治不了她的病。待她最後有了希望,我再離開。隻當此次是體驗生活了。”
“張先生真是個好人,可惜俺們春梅沒福……”老太太說,“其實你不必擔心,我已經打聽到了一位好大夫,下午就來給春梅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