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石市群眾藝術館文學創作輔導幹部王文藝,接連收到寄自一個偏僻山村的來稿,作品出自一位20多歲的青年之手。王文藝細讀了幾遍,覺得那青年精神可嘉,但才氣平平,若是推薦到所在鄉鎮文化站,發展為群眾文化創作骨幹還差不多,距市級重點作者,差老遠啦。王老師名氣雖大,人卻很熱心,他想起自己當年在農村沒人管沒人問,衝殺拚搏到市館,耗去了他十幾年的銳氣,多難,於是就給那作者所在縣的文化館寫信,希望他們能輔導這青年,備不住有前途。這事情一過半年,王大老師也就把它忘記了。
這天,他正張羅編館辦刊物,那小青年竟從百餘裏外找上門來,要跟王老師麵談。王文藝頗為難地搖頭:“我把你推薦給縣館,你應當找他們。”“老師,您不大了解我的情況。我是個刑滿釋放人員,又不想隱瞞那段曆史,可背上這包袱,到哪裏都瞧不起。後來,我看到您發表的小說《趨光》,寫的是一位作家關懷失足青年的事,雖是文學作品,可它仍然能體現作家的處世方式嗬,所以,我認定您能救我,才執意要搞文學,並且一定要拜您為師,請您一定不要嫌棄我。”說完,竟趴在地上磕起了頭!
“使不得,快起來!”王文藝慌忙把他拉起,“可是,你離我這麼遠,交通又不便,通次信都得個把月,哪年哪月才能見效果?”
“老師,我幹脆說了吧,我犯的案子是詐騙案,從犯;判6年,我表現得好,減到兩年,喏,這是釋放證。”對方雙手把釋放證遞過來。
王文藝被眼前這個誠實的詐騙犯深深地打動了。小夥子不隱瞞過去,正說明他有勇氣同昨天的自我徹底決裂,難道不應當伸出友誼的手拉他一把?他說:“好吧,你先到我家,咱們細談。”
小夥子叫房金偉,五道溝村人,前幾年隨人搞皮包公司,騙了南方某公司的巨款,被人起訴,全班人馬一窩端進了監獄。他愛好文學,主要是受了王文藝那篇小說的感染,流夠了淚,小房想,文學這麼有魅力,可以拯救我一個失足人的靈魂!於是,他就埋頭寫了許多,這才認識了王老師。
王文藝家境不好,老婆去年又戀上一個大款,把本來為數不多的積蓄席卷一空,跟著人家跑掉了;現在,他獨身,隻一個女兒在外地念大學。王文藝對小房說:“金偉,你先在這兒住幾天,我盡力幫你啟蒙。”房金偉為難地說:“老師,我身上隻有35元6角錢,還要留下回程路費,拜師酒都沒能力請呢。”王文藝笑了:“你甭管那麼多,我看你家中農活不忙,若不嫌粗茶淡飯,咱們倆將就。”於是他白天上班,房金偉在家讀書,習作;午間、晚上,王老師便給他分析作品,指出他的進步和不足。幾天工夫,房金偉真的是上了個檔次!
“老師,您看我行嗎?”
“咳,我險些漏掉了一個人才。”王文藝感慨係之,“小房,我決定了,兩年內讓你獨力發表作品!”
房金偉嗚嗚地哭了:“老師,您待我這麼好,我認您當幹爹吧。”
王文藝道:“我不喜歡那一套,隻要你努力學習,早日成材,比什麼都好。”
原來,房金偉也有一個不幸的童年。他的母親美貌而有才華,是全大隊的人尖子,20世紀70年代,一直擔任大隊婦女主任;而房金偉的父親是個老實巴交的民辦教師,人長得也醜,夫妻倆便經常發生爭吵。就在小金偉5歲那年,他母親與父親離婚,去向不明。後來,房金偉父親續娶,他與繼母處不到一塊兒,時常出現一些齷齪。這次房金偉到市裏來,從王老師身上得到了一種失去了許久的溫暖,因此,他希望能在市內找點活兒幹,哪怕出苦力也中,這樣便可以隨時向王老師請教。
王文藝認真地想了想,小房一個山裏孩子,找工作也不是很容易的事,便道:“容我慢慢幫您想辦法,找到了算,找不到,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啥時住夠了你啥時走,我絕不可能趕你走,如何?”
房金偉就在王文藝家一住兩月。
這天,王老師下班回家,路過附近的市場,打算買點菜。忽然,看到前麵圍了一堆人,他好奇地向人群中瞥了一眼,不由呆住了;一個膀大腰粗的中年人,正劈手揪住房金偉的脖領兒,嘴裏罵罵咧咧,小房的臉被脖領勒成豬肝色,鼻子被打破,造了個滿臉開花!
王文藝顧不上多想,分開眾人,擠到中年漢子麵前:“這位師傅,有什麼話好說,別打人哪!”
漢子說:“他騙了我800元錢,好幾年沒找到,今兒不還,我廢了他!”
原來如此。王文藝把漢子請到家,打酒買菜,陪著小心說:“這孩子不是躲你,確實是摔了跟頭。我與他非親非故,但我願拉他一把。假如你能寬限幾天,下午我領你去我單位,立個字據,半年內扣我的工資還你。”漢子一想,怎麼說也有了日期,便應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