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降橫禍
杏梅家住太黃山深處,從小跟老樹野蘋打交道。俗話說,深山出俊鳥。杏梅15歲就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上鄉趕篥,招惹著後生們忍不住張望幾眼。都道是長得俊的女孩子有出息的少,往往倚著自己的外貌優勢,把心思用在穿著打扮上而不愛學習,可杏梅不。她天資聰明,又肯吃苦,因此從小學到初中每次考試都是全班第一名。人們都說:“老楊家的杏梅不得了!”
村裏有個神卦先生王二爺卻搖頭:“不然。自古紅顏多薄命,這個丫頭八字又不好,是受苦的命。‘命中八尺,難求一丈’啊,日後便知。”杏梅聽了,淡淡—笑:“什麼年代了,還講這些!越這麼說,我越要爭氣,闖出個樣兒給你瞧瞧!”果然,她又以優異的成績考入市重點高中。
杏梅的學校離家百餘裏,上學花費頗多,爹便沒日沒夜地勞作,小山村裏從未出過大學生,就算累折筋骨,也要爭這口氣。
誰知天有不測風雲。—天杏梅爹夜裏起來小解,出門時摔了一跤,就得了腦血栓,躺在炕上不能動彈了。求醫問巫,百治不效,家中倒了頂梁柱,日子怎麼過?杏梅媽幾天便愁白了頭發。
杏梅聞訊,跑回來痛哭道:“爸,媽,這書我不念了,神卦二爺說得對,我沒那命,明兒起我就下地憑勞動掙飯吃。”
杏梅爹一聽這話,氣得直嚷:“不行!就是砸鍋賣鐵,拆房賣屋,你也要念書。”杏梅媽也說:“神卦二爺因為說準了咱家的事兒,上他家裏求卦的越來越多。咱倒黴,他發財,這是哪家天理?咱不能讓他得逞!”
話說到這份上,杏梅隻好含淚告別父母,重新回到學校。
二、被迫輟學
家中出了那麼大的事兒,杏梅心裏再也安靜不下來。3年高中,還有大學……什麼時候是個頭兒?杏梅想自己在市裏找點事做,補貼補貼學雜費,可學校抓得緊,不允許學生業餘打工。
一天,杏梅在勞務市場上看到有招聘家庭保姆的事,心裏一亮:對,給人當保姆,保吃保住,再攢點錢給爹治病!
杏梅毅然走出她日夜眷戀的學校,來到勞務市場職業中介處。
第三天,便有電話通知她麵試。雇主是一個中年男子,這人用一種特別的目光把杏梅上上下下打量了幾遍,看得杏梅渾身起雞皮疙瘩。他簡單問了幾句,便道:“妥了。管吃管住,每月150元,表現好還有獎金,咱們走。”
“這……”看到他伸手來拉自己,杏梅有些害怕,“讓我再想想……”
正在這時,又進來一位兩鬢花白的老人,戴著眼鏡,文質彬彬:“請問,有位叫楊杏梅要當家庭保姆的……”
杏梅如遇見救星,忙說:“我就是楊杏梅。”
“我聘你到我家。”老人說。
“老先生,你這算什麼?我們已說妥了。”方才那中年男子急了。
“我出200元。”老人說。
“你這是撬行!”中年男子變了臉色。
“不,我願意去他家。選擇職業不是買賣,怎好用‘撬行’這粗俗的詞?”杏梅一下子口齒伶俐了許多,她感到眼前這位老人和藹可親,到他家工作有一種安全感。
“我出300元!”中年男子嚷起來。
“3000元也不去,我有選擇職業的權力。”杏梅冷冷地說。
那人氣咻咻地拂袖而去。中介所的人捏了一把冷汗:“老先生,您怎麼跟他競爭?他是咱市有名的暴發戶——魯百萬,黑道白道上都有人,哪個敢惹?”
“共產黨的天下,他能把我如何?”老人充滿自信地說,“這小子我知道,貪財好色,有多少女孩子上了他的當,希望你們不要再為這種人提供方便。”
楊杏梅懷著一種感激之情,跟老人來到他的住宅。嗬,房間寬敞,設施樸素而典雅。最讓她兩眼發亮的是那滿書架的書,其中竟然還有高中各年級的課本!
“杏梅,這是你的臥室,這是衛生間、廚房……今天,你就算上班了,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對了,我叫張秉中,家中沒別人,孤老頭子一個,我不在家時我的臥室你也可以進來打掃。這是鑰匙,你先熟悉一下。”
“啊?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張教授?”杏梅早就耳聞他的大名,光是專著就出了幾十本……
“高興的話,叫我張老師也未嚐不可。”張教授說完,便去廚房做了一頓可口的飯菜,給杏梅接風。杏梅要去幫忙,教授卻說:“你以後幹活的日子長著呢。”
第二天,又是教授買菜、做吃的,並把杏梅一個月的工資提前給了她。教授早上飯後出去,午間回來做飯;下午又出去,晚上做飯,飯後看會兒電視,便回自己屋裏,話也極少跟杏梅說。杏梅的小臥室裏本無插銷,教授特意給她安上一個,說:“夜裏插上,睡得踏實。”
夜裏,杏梅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這真是奇遇!張教授到底是什麼人?他雇我來這兒做什麼?杏梅雖然不完全相信神卦二爺關於她命苦的鬼話,但她更不相信天大的好運會突然降臨到她的頭上。張教授把這麼多鑰匙一下子交給她,難道不怕她竊了錢物逃之夭夭?想著想著,杏梅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
三、重溫舊夢
第三天早上,教授吩咐杏梅:“從今以後,早晨我出去散步,你把早點煮好;中午我一般不回來,你自己做了吃;晚上我回來,咱倆共進晚餐,糧油肉菜,我順路買回;你把家裏衛生管好,其他時間我不幹涉。但是,無論何人敲門,千萬莫開,電話也不要接。如果想出去,請事先告訴我一聲。”
“張老師,讓我去買糧買菜吧。”杏梅說。
“不用了,需要你時,我會吩咐的。你是保姆,要聽我的話。”杏梅隻得點點頭。
教授家的生活很好,跟學校沒法比。教授早起開門前,先把床鋪整理好,屋子收拾幹淨。他的內衣也堅持自己洗,不讓杏梅幫忙。
周末的晚上,教授對杏梅說:“你來了好幾天了,我一直沒工夫跟你好好聊聊。你覺得,在我家裏自學,跟學校裏比怎麼樣?”
“這……”杏梅的臉一下紅了。這些天她確實一直沒扔下功課,盡管當了小保姆,但不知為什麼,她一有空便忍不住翻看起教授家的那些課本。但教授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杏梅,你是個好姑娘,這幾天的考驗更證實了我的判斷。我出去後,在門縫處粘了張小紙條,紙條從未斷過,說明你一直沒出去;我的錢到處亂放,實際上我有數,它們分文未少;你一直在家裏做活或讀書,甚至連一個電話都沒往外打。我核查這一切,你不會見怪吧?”
杏梅搖搖頭。
教授又說:“我要求你做一件事,可以嗎?”
“張老師,您說吧。”杏梅有些緊張。
“從今以後,你把活做完,便在家裏讀書,晚上我給你上課。三年後,你必須考上大學。明天你回家對你父母講,說你找到了一份工作,除了交學雜費之外,還可以幫助家裏,讓他們放心。假如問你是什麼工作,你就說課餘時間替作家抄稿。”
“可是,張老師,您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你不知道,”教授歎口氣,“我小時候,父親早喪,繼父是個很吝嗇的人,他不讓我讀書,結果我連小學也沒念完,後來全靠自學,為此我吃了不少苦頭。如今每當看到背著書包上學的孩子,心裏便有一種既羨慕又欣慰的感覺。你也許不知道,你的班主任李老師是我的學生,她向我談到了你的遭遇。她本想在學校發動捐款幫你一把,可學校這幾年捐款不斷,人們產生厭倦心理,也捐不了多少,不能根本解決你的困難。正在為難時,你卻不辭而去,李老師如何不急?我便想了這法子,雇你當保姆,實際上是讓你來我家讀書。另外,我還可以此為素材,寫一部小說,咱們兩不吃虧。”
從此,杏梅安心在教授家住了下來,每天晚上,教授給她上課,白天自學複習。教授教課水平極高,對高中的每一科都十分精通。杏梅在悉心聽講的同時,對教授產生了一種由衷的敬佩之情。
教授對杏梅關懷備至,稍有病痛,常常是老的侍候小的,為杏梅買了不少營養品。每逢星期天,教授便讓杏梅放下手中活計和功課,領她到郊外爬山踏青,或上美術館、博物館,回來後,兩人一起忙家務。教授心滿意足地說:“這幢屋子好歹算有了家庭味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