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了這次圍,小房對王老師越發感激,東西寫得更勤,家務活也幹得十分認真,王文藝不住嘴地誇他,夜深躺下,總給小房講很多做人的道理。
六月,市裏流行“乙肝”,房金偉肚子難受了幾天,到醫院一檢查,他染上了乙肝病!這病可是能傳染的!住院?一無資金,二無床位。房金偉淚眼婆娑地對王文藝說:“老師,我還是回家去養病吧,別傳染了您。”王文藝道:“那你傳染誰好?山裏條件更差,你帶回這樣的病去,繼母更煩了。”結果,兩個人都染上乙肝,折騰了一個多月,又花去王老師不少錢,好歹才算沒事。
一天,王文藝回家,看到房金偉對著稿紙發呆,以為他的病沒好利索,就關切地詢問。小房說:“我今日在街上遇到一個家鄉人,他捎信說,我生母來信啦,他在黑龍江的漠河,如今得病很重,想最後看我一眼。想起當年她拋棄我那種狠心,我不應當去看她。您說呢,老師?”
王文藝道:“再不對,也是你母親,何況又是病重。你應當去看看,地址有了嗎?”房金偉說:“有了。”“我知道你愁路費。這樣吧,我給你一點點錢,你節省著花,好歹去一趟。這幾本書你帶上,路途中認真讀讀。”
房金偉接過錢,說:“老師,這錢我一定加倍還你。”
王文藝道:“我頂討厭這話。若是為了你還,哪趕上我不借給你,多保險?走吧,願你早日回來。”
房金偉這一走便杳無音訊。文友們問王文藝,你那弟子何處去了?接著便笑他老實可欺。王文藝隻是笑笑,“小夥子挺有靈氣,相信他將來定會出息成人才。至於他現在何方,我不關心,我堅信他絕不可能負我!”
一晃又是三年。王文藝仍然默默地在群眾文化戰線上工作。好容易盼到單位要分給他住房,偏偏趕上住房製度改革,已不可能如從前那樣免費供應,他分到的房子需他自己集資3萬元。王老師沒有積蓄,隻好咬緊牙關,向親友們借。錢是硬頭貨,借起來談何容易!計劃沒達到一半,他已搞得精疲力盡,口舌生瘡!
王文藝著急上火,領導、同事聚在他辦公室,也紛紛譏諷他辛辛苦苦,瞎忙,這年頭沒錢便是沒臉。王文藝心裏酸,低著頭不答話。正在這時,門開了,進來一位西裝革履的青年,王文藝雙眼一亮,是房金偉!
“老師,您一定在為這不爭氣的弟子懊悔、擔心吧?這幾年我因幹一件大事,不便跟您聯係;今天,我回來,為的是報答您的恩情!”說著,把密碼箱打開,抽出三捆鈔票:“我老師的房錢,學生代他交付,請驗驗是不是假鈔吧!”
真是一語驚四座。王文藝慧眼識英才,春種一粒米,秋收萬擔糧,收下房金偉這個高徒,關鍵時刻起了作用!無數豔羨的目光立刻投向這位少言寡語的中年漢子,都說他啞巴吃餃子,心裏有數!
王文藝領房金偉回到自己家,買了酒菜,師徒對酌。他問:“金偉,我問你,幹什麼掙這麼多錢?”
房金偉說:“老師,除了您,我絕不可能再跟第二個人講實話。這錢是臥薪嚐膽,忍辱負重得來的。”
房金偉入獄前,跟幾個人合夥辦了家皮包公司,專幹“對縫兒”的生意。可對縫兒這機會極難得手,他們不惜血本,到廣州參加了一次交易會,憑著公章,騙取了一些貨主的信任,同意讓他們在北方為其產品代銷。房金偉的頭兒十分狡猾,他欲擒故縱,起先代銷時,隻答應每家給代銷千餘元的,對方要求多加一點,他這困難那困難地百般推辭,產品到手後,很快銷完,把款及時寄去,合作單位十分滿意,都曉得這家公司講信譽。這邊見已騙到信任,時機成熟,馬上答應代銷大批貨,一家幾萬乃至十幾萬。這大宗產品騙到手,他們立即以最快的速度低價銷出,然後卻把錢吞掉,人員分散藏匿……誰知受害單位竟聯合起訴,把他們送進了監獄。頭兒知道,怎麼也得判刑,事先已把一筆巨款秘密存在外地,等騙子們陸續釋放後,各人分得贓款若幹……
聽完房金偉的敘述,王文藝老師突然泣不成聲:“真沒想到會是這個樣子。金偉,算我看錯了人,這錢我十天內一定吐出來還你,今後我們互不往來!”
“老師!”房金偉“撲通”跪在地上:“您看錯了人,我卻沒看錯。我等到那筆贓款取出來後,立即向公安局報了案……這筆錢,是我母親出車禍的賠償金,剛才,我撒謊的惡習不改,又編了最後一次謊話,目的是考驗一下老師您哪。老師,這次,這一生我都不想離開您,您一定要收留我,就算不是搞創作的料兒,我也要向您學習如何做人!”
從此,每天早晨和黃昏,人們都會看到王文藝帶著他的學生,在街頭賣餡餅,他們生意特紅火,連帶娃娃的媽媽,也願意讓孩子吃幾口王老師的餡餅,說是能沾上點正氣,長大做個王老師那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