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教授與小保姆(3 / 3)

春節到了,杏梅想教授一個人夠孤獨的,於是留在城裏,陪敬愛的老師共度除夕之夜。

不談學習,不談事業,一老一少忙忙碌碌又無比輕鬆。年夜飯後,杏梅坐在教授身邊:“老師,我想問您一個問題,請務必如實告訴我:您為什麼給了我鑰匙,又不讓我單獨出門?”

“嗯,這問題我原不想說破,怕影響你的學習。”教授說,“還記得魯百萬嗎?”

魯百萬?那不是杏梅遇到過的第一位雇主嗎?

原來,魯百萬當年是杏梅家鄉的一個生產隊長,小夥子機靈、能幹,隻因他父親有曆史汙點,所以魯百萬盡管表現很出色,可就是入不了黨,也得不到提拔。在同一公社,出了一位出類拔萃的鐵姑娘叫李淑蘭,就是杏梅的母親。李淑蘭相貌出眾,口才又好,樣樣農活都是一把好手,在公社學大寨經驗交流和講演會上沒少發言。姑娘的容貌和才幹深深打動了魯百萬的心,便主動和她接近。兩個人漸漸有了感情,隻差沒捅破那層窗戶紙。

當時,全國農村的運動也一個緊跟一個,市委把那個公社作為示範點,年年派遣工作隊蹲點抓運動。派到李淑蘭所在大隊的女工作組組長叫於海燕,十分賞識李淑蘭的才幹,決心要培養她。

李淑蘭和魯百萬相戀的事,很快被於海燕知道了。她大為光火,找到李淑蘭,劈頭蓋臉好一頓批:“你太讓我失望了,小資產階級情調如此濃厚!組織上培養你,還要發展你火線入黨,你這樣做對得起誰?姓魯的雖屬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但他父親畢竟為反動派幹過事,你當他的兒媳婦合適嗎?”李淑蘭痛心疾首,馬上寫了一封絕情信給魯百萬。小魯大病一場,躺在炕上半月,隊長也不當了,屁股一拍,外出當了盲流,多少年沒有音訊……

但李淑蘭隻是一時的風雲人物,雖然入了黨,當了大隊婦女主任,但她無法適應變幻莫測的形勢,幹了幾年,有一個轉幹的機會卻沒抓住,隻好和杏梅的父親結了婚。

人民公社解體後,魯百萬重返故裏,李淑蘭早已人老珠黃,今非昔比。魯百萬恨恨地發誓:“父債子償。當年她戲弄了我的感情,如今她送上門我也不屑要。她不是還有個女兒嗎?我魯某搞不到手誓不為人,即使罰款坐牢,也在所不惜!”

從那以後,魯百萬便盯上了楊杏梅。他當盲流幾年發了橫財,也沾染上許多惡習,仗著有錢,玩弄過許多女人。然而,一種畸形的報複心理使他日益渴盼占有杏梅。

他終於找到了第一個機會,到勞務市場雇用杏梅。不想被張教授壞了好事。他賊心不死,處處找機會下手。

“所以,我不敢單獨放你出門。那次你回家,回來路上遇到的小車,也是魯百萬精心策劃的。你看不出破綻來,是因為他設計得太周密,我可早有預感,才及時去截下了你。”

杏梅聽得毛骨悚然:“老師,您難道不怕魯百萬?”

“你放心,我是人大代表,姓魯的不敢把我怎麼樣。”

“原來是這樣。”杏梅喃喃地說。“可是老師,他這麼可惡,您不是公安局有學生嗎,為什麼不把他抓起來?”

“抓起來?談何容易。”張教授歎口氣,“抓人要有證據。一來他有錢疏通關係,二來他幹事李也十分狡猾。如果他對你的陰謀得逞,就算有了證據,你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了。好了,不說這些,你對他心中有數就是了。”

“您為什麼不再找個妻子?她能照料您的生活,使您的晚年不再孤獨。”杏梅話鋒一轉,突然提出她憋在心裏很久的疑問。

“以後也許會的,隻是眼下沒合適的。”教授道,“你不該提這個。”

“不該提?為什麼?”楊杏梅嗓音提高了八度,“我在這屋子裏,每天除了做飯、學習,還是學習、做飯,買糧買菜不讓我去,您的衣服也大多不讓我洗,難道我不應當為您分擔一些家務嗎?這樣我的心裏會好受嗎?”杏梅越說越激動,猛地撲到教授懷裏:“張老師,我想嫁給您!”

老教授驚呆了,他推開杏梅說:“別這樣,快起來!”

“您不答應我,我就不放手!”

“婚姻是個很複雜的問題,你知道我多大年紀啦?”

“年齡不應成為婚姻的障礙。”楊杏梅一口氣說了十幾對忘年之戀的典範。

“好,杏梅,謝謝你。有你這句話,我也就心滿意足啦。”教授緩緩扶起杏梅,“但我有個條件:你隻有在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時,才有資格和我談這件事。還有,結婚要等到你大學畢業以後。”

杏梅說:“我答應您,可我要您等我。從今以後,我不許您做家務,我要先盡下家庭主婦的責任。”

教授笑了:“隻要你完成學業,我答應。”

七、永生難忘

正月初一,教授把一個厚厚的大信封交給杏梅:“裏麵裝的是我要對你說的話,你把它保存好,待你接到錄取通知之後再拆閱。自今日起,不許談我們倆的事情,可以嗎?”

“遵命。”杏梅扳過教授的肩頭,在他臉上飛快地吻了一下。

幾個月後,傳來了魯百萬因行賄罪被依法逮捕的消息。立案偵查期間,發現他還犯有強奸罪和私藏槍支罪,雖然案件尚在進一步審理中,但可以想象,他的後半生將要在監獄裏度過。

“太好了。”教授說,“我不是個視別人倒黴為幸事的人,可魯百萬罪有應得。我再不必為你提心吊膽,就是死了也閉上眼啦。”

“為啥說這話?”杏梅噘起小嘴,“我還要陪伴您走過一段幸福時光呢。”

“對,對。”教授笑著站起來,回到自己的臥室。

五一勞動節剛過,杏梅已經學完了所有高中課程。就在這時,張教授病倒了,又住進醫院。杏梅堅持到醫院陪他。

教授患肝癌已到晚期,入院後經受了幾天病痛的折磨,之後便永遠閉上了雙眼。

杏梅哭得昏天黑地:“老師,我說的都是真心話,您為什麼不給我一個機會呀!”

杏梅在教授的遺像前,拆開那隻厚厚的大信封,裏麵是一封教授寫給她的信:

杏梅:

我的傻孩子,沒想到你會提出這麼幼稚而大膽的問題,讓我一時都不知如何是好!

你也許想象不到,我已是個垂死的人,癌細胞已在我的肌體內擴散,我的生命開始了倒計時。當然,我會盡我的一切能力保護你。

和你相識是一種緣分,當然,還有另一層原因。你一定知道我先前娶過一位妻子吧?雖然,我們沒能生育一男半女,但彼此愛得很深。她不幸早逝,臨死前,讓我幫她做一件事,就是一定要親自找到你的母親李淑蘭,向她道歉,請求她的原諒,因為當年我妻子無意間一句話使你母親失去了轉幹機會,從而永遠改變了她的命運,或者說葬送了她的前途……你母親生活得越不如意,我妻子的心就越是煎熬得厲害(她還來不及知道後來發生的你父親患腦出血的事)。如今,我完不成她的囑托,隻好求你向你的母親轉達,請求她原諒。對了,我妻子就是當年幹涉你母親與魯百萬婚姻的工作組長於海燕。

杏梅,我最擔心的就是你今後如何擺脫魯百萬的糾纏。我一定拚力堅持到你考入大學,可以後的路還要你自己走,我自然應當幫你做最妥善的安排……

拆閱這封信時,我顯然已離開人世。房子你先住著,將來要歸還公家。屋裏的擺設、書籍及存款盡歸你所有,我已事先為你辦好繼承手續。一旦魯百萬伏法(這是遲早的事),你就應當搬回學校。我一生積蓄雖不多,但足可以供你完成學業,並補貼家用。你一定要專心學習,我在另一個世界看著你呢。

今夜你提出的問題,是不可能實現的。假如你同意,我真想做你的父親。

永別了,我的孩子!

一廂情願的父親:張秉中

淚水模糊了杏梅的視線,她泣不成聲地喊了一聲:“爸爸……”哭倒在教授的遺像前。

第五章 一起看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