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朋友們,討論核時代的文學,我們不會忘記當前的國際緊張局勢,外國軍隊還在侵犯別國領土,屠殺別國人民,摧殘別國文化。兩個核大國之間,核裁軍的談判沒有取得成果,愈演愈烈的核軍備競賽,就像懸在世界人民頭上的達摩克裏斯的利劍,倘使有一天核彈頭落了下來,那麼受害的絕不是一個廣島,整個文明世界都麵臨大的災難。然而核時代的文學絕不是悲觀主義的文學,我們任何時候都不能低估人民的力量,他們永遠是我們作品中的主人公。發達的科學技術是應當用來造福人類的,原子能應當為人類的進步服務。隻有和平建設才能夠促進人類的昌盛繁榮,保衛世界和平正是作家們不可推卸的責任。核時代的文學本來應當是和平建設的文學——人類怎樣用自己的聰明才智創造美好的生活,建設燦爛的文明。在作者的筆下可以產生許多感人的詩篇,人們在生活中創造的奇跡豐富了我們的作品,我們的作品又鼓舞讀者。在東京的大會上我們用歡欣的語調暢談未來的美景,這是多麼自然的事情。但是,我們不能這樣做,我們的頭上還聚著烏雲,我們耳邊還響著戰爭的叫囂,我不能不想到廣島的悲劇。一九八○年春天我訪問了那個城市,在和平紀念資料館的留言簿上我寫下我的信念:“全世界人民絕不容許再發生一九四五年六月六日的悲劇。”關於廣島,我讀過不少“鮮血淋淋”的報道和一本當時身受其害的醫院院長的日記。那次訪問日本我特別要求去看看廣島。在那裏迎接我的不是三十幾年前的一片廢墟,而是現代化城市美好繁榮的景象。美麗的和平公園就是在原子彈爆炸中心的廢墟上建立起來的。我們陶醉在瀨戶內海的一片春光中:如茵的草地,盛開的櫻花,覓食的鴿群,嬉笑的兒童,華麗的神社,高效率的工廠,繁華、清潔的街道……
短短的兩天中,我看了許多,也想了許多。我對廣島人說:“我看到和平力量、建設力量的巨大勝利。”我又一次認識到無比強大的人民的力量,這是任何核武器所摧毀不了的!在廣島我上了這動人心魄的一課。不允許再發生廣島的悲劇,人民的力量是不能忽略的。
親愛的朋友們,各國作家在東京集會討論核時代的文學,我們最大的願望就是不讓任何一個國家遭受核武器的禍害。我們反對戰爭,更反對核戰爭。
我們主張和平,更期望長期的和平。我們並不輕視自己,筆捏在我們手裏就可能產生一種力量。通過潛移默化,文學塑造人們的靈魂。水滴石穿,作品的長期傳播也會深入人心。用筆作武器,我們能夠顯示真理,揭露邪惡,打擊黑暗勢力,團結正義的力量。隻要世界各國一切愛好和平、主持正義的人們緊密地團結在一起,掌握著自己的命運,世界大戰、核戰爭就一定能夠避免。總有一天廣島和平公園中的“和平之燈”會熄滅,那就是世界上沒有了核武器,也就是原子能完全用來為人類的幸福與安樂服務的時候。那麼廣島人對和平的熱烈願望就完全實現了。
親愛的朋友們,到東京參加大會,我感到特別親切。在會場中我見到了不少熟悉的友人。中日兩國人民之間有兩千年交往的曆史,有一千多年的文字之交。中國的古文化對日本有很深的影響,我們也向日本學到不少有益的東西。在這裏,我仿佛又聽見我國現代文學的奠基人魯迅和郭沫若的聲音。
他們都曾在日本學習、生活,結交了許多肝膽相照的朋友。他們都是從這裏開始了以文學為武器的戰鬥旅程。我一九三五年也曾在日本住過一個時期。
六十年代中的幾次訪問,我總是滿載友情而歸。在日本作家中我有不少知己朋友,文學的紐帶把我們的心拴在一起。頻繁往來,相互信任,大家的心融合在一起,燃著友誼的火,為子孫萬代鑄造幸福。
我出席筆會國際大會這是第二次。我參加過一九八一年的裏昂——巴黎大會。這樣一個曆史悠久的曾經同羅曼·羅蘭、高爾基、肖伯納、H.G.威爾斯這些偉大名字聯係在一起的世界性的作家組織,一向受到中國作家的尊重。長期以來,國際筆會為世界人民的進步事業(如在反法西斯時期),為國際文學交流,為各國作家之間的相互了解,做了不少工作,這是很好的事情。但是我認為我們這個組織還有不少可做的事,還可以發揮更大的潛力。
我們應當團結更多的作家,讓更多的人關心我們這個組織、參加這個組織,讓我們的大會成為世界作家的講壇,我們這裏發出的聲音得到更廣泛的重視。我們的作品打動過億萬讀者的心,為什麼我們的聲音不能成為一種強大的精神力量?為什麼我們的聲音不能成為億萬人民的聲音?一個作家、一支筆可能起不了大的作用,但是一滴滴水流進海洋就有無比的力量。隻要全世界的作家團結起來,億萬支筆集在一起,就能夠為後代創造一個更好的世界、更美的未來。這才是我們作家的責任。這是理想,也是目標,我看前途是十分廣闊的,我希望我們的組織在今後的工作中更多注意到東方和發展中國家的特點和重要性。在那些國家中,隨著國家的獨立、解放,出現了不少優秀的作家和作品。我相信在東京盛會後,我們的工作將會有新的更大的發展。
最後,感謝大會的組織者,尤其是井上靖先生,讓我這個抱病的老人在莊嚴的大會上講出我心裏的話。同這麼多的作家在一起討論我們事業的前途,我感到很高興。我堅信,人民的力量一定會衝垮一切的核武庫!我們的願望終將成為現實:在一個無核武器的美麗世界中,人們將和平利用原子能取得最大的成就。中國作家願意和各國作家一道,為達到這個光輝目標而共同努力,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祝東京大會取得圓滿成功!
謝謝大家!
◎說明提示:
1984年,巴金出席在東京召開的第47屆國際筆會。會上,巴金作了《核時代的文學--我們為什麼寫作》的演講。81歲的老作家,無限深情地談起了自己的創作經曆:“我是從讀者成為作家的。在我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我就從文學作品中汲取大量的養料。文學作品用具體的形象打動了我的心,把我的思想引到較高的境界。藝術的魅力使我精神振奮,作者們的愛憎使我受到感染……前輩作家把熱愛生活的火種傳給我,我也把火傳給別人……我們有一個多麼豐富的文學寶庫,那就是多少代作家留下來的傑作,它們支持我們,教育我們,鼓勵我們,要我們勤奮寫作,使自己變得更善良、更純潔,對別人更有用,而且更勇敢……”
巴金(1904~2005)四川成都人。現代著名作家。出身於一個沒落的官僚地主家庭。封建大家庭的衰敗,社會現實的黑暗,使他對舊製度產生了強烈的不滿。1929年發表處女作《滅亡》(長篇小說)。此後又連續寫出了《愛情三部曲》——《霧》、《雨》、《電》,《激流三部曲》——《家》、《春》、《秋》等。
新中國成立後,巴金曾兩度赴抗美援朝前線采訪,滿腔熱情地抒寫了在朝鮮戰場的見聞,謳歌誌願軍指戰員。在50年代和60年代前期,他創作了許多以歌頌新生活、讚美新社會、保衛和平等為主題的散文。“文革”期間,他受到林彪、“四人幫”的迫害。粉碎“四人幫”之後,他精神煥發,重新開始寫作,除將建國三十年來寫的散文編選成《爝火集》出版外,還出版了《巴金近作》、《巴金散文選》、《探索與回憶》、《心裏話》和五集《隨想錄》。這些作品情感深沉,敢講真話,充分表達了一個正直的老知識分子對祖國和人民的愛。
科學、藝術和武器(張誌公)
科學、藝術和武器
——在演講邀請賽閉幕式上的即席講話
張誌公
1984年7月8日
同誌們,青年朋友們:
我有自知之明,我不是演講家,因此我先要做個聲明:我講話不超過五分鍾。
演講是科學,演講是藝術,演講是武器。什麼是科學?科學是對客觀事物的規律的認識。演講沒有規律性嗎?不能認識嗎?不是的。它是有規律性的,所以說它是科學;演講不僅訴諸人類邏輯思維,而且是訴諸人類形象思維,不僅要用道理說服人,還要用感情感染人,所以說它是藝術;演講捍衛、宣傳真理,駁斥謬誤,所以說它是武器,而且是重要的武器……我不再多解釋下去。我想說一個很不完整的名單,請同誌們考慮。
我先說西方的:古希臘柏拉圖、亞裏士多德,中世紀宗教改革家馬丁·路德·金,法國大革命的發動者、組織者、資產階級民主思思想的啟蒙者盧梭、孟德斯鳩,美國發動、領導黑人解放運動、進行南北戰爭的林肯,宣布獨立宣言的傑弗遜;當然,我們更要提到我們的革命導師: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都是傑出的演講家。另外,一些自然科學家,如伽裏略、布魯諾、居裏夫人、愛因斯坦等也都是傑出的演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