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窕窕……
溪上桃花朵朵，隨水逐波。溪中有石嶙峋，其上一朵幽蘭吐芳。
溪流落花……
沒人換畫，竹林蘭花還在，那樣扭曲的畫法，旁人想模仿也模仿不來。
可那又不是我的畫。
水中隱約有一遊女，身形綽約在桃花和溪水中，隻淡淡勾勒出纖美的背部輪廓，和一張半掩在墨發中的臉。那臉隻是個側臉，依稀可辨那少女不過十四五歲年紀，臉上有著稚氣未脫的純真和鮮嫩，僅僅是一個側影，已經叫人浮想聯翩。
最絕的是，那少女神態逼真，是一個堪堪被人撞見，驚慌失措，抱臂低呼的姿態，那眼兒寫滿慌張，嘴兒微張，似乎那句“啊——”尚未呼完。
她半張臉隱在水下，眸兒泛著霧氣，仿佛要哭出來，那羞澀的模樣令人憐惜。
少女的羞澀，和山水的羞澀互映，使人分不出是山水羞澀多些，還是少女羞澀多些，看到這裏，是山水也羞澀，少女也羞澀。
有女溯遊……
書生沒有騙我，真的跟他當初形容的一模一樣。
不一樣的是，畫中的筆法狂放張揚，扭曲拉伸，那線條、暈染技法都跟旁人不同，給這副山水小品硬生生賦予另一層收斂不住的狂魔之感。
沒錯，狂亂，而魔魅，明明是輕鬆活潑的小品，一層山水，一層人物，清新雋永，意蘊悠長。單是這層匠心就出人意料，叫人折服。而山水之後，忽又生出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牽著人，扯著人，恍然間墜入一個奇妙的空間，那裏濃墨重彩，那裏層疊曲扭，那裏狂野噴張，仿佛人被拘在畫中，感受著作者的心情，或喜或悲，或笑或苦，或惱或怒。
刹那心旌神動。
刹那天地寬廣。
刹那滄海桑田。
入眼山水，不是山水，心裏有些什麼奔湧而出，洶湧澎湃，似要破腔而出。
而後，那畫便跟我用神筆畫的那些似的，跳出畫外，實景展現在人眼前，令人置身其中，佇足水邊，笑對遊女。有幾個色欲熏心的，目光癡迷嘴角流涎向著遊女走去，大多數人震撼在這詭異神秘的場景之中，想叫卻又發不出聲音，滿眼的驚奇，滿眼的不可思議，那顆心仿佛不是自己，卻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是自己的。
所有的人，如被神力剝離心魂，隻剩一副張嘴、睜眼、癡呆狀的軀殼。
沒有人舍得發出聲音，去驚擾那似幻似真的畫境，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我注意到，所有看畫的人都陷入其中，無一幸免。這比起我畫的有實效限製的畫不知高處凡幾，而且，這樣恢弘磅礴的景致，也遠非我那些肘子荷花可比。
足可見，神筆的威力尚有待開發。
那麼，我是否能畫出這樣一副曠世絕畫呢？
它又為什麼時隱時現呢？
我帶著無數疑惑喝驚奇往下看，原本隻有一句的題字，也多了一句——應雨而現。
而現在，雨夾雪，下雨了。
羞澀山水，應雨而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