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看得寒毛一炸,方要發作,隨後進來名帷帽遮掩麵容的女子,身後跟著兩名丫鬟,娉婷嫋娜,雖遮著臉,但看身段便知出身不凡。
女子似是來找東西的,目光在場中隨意溜,隔著麵紗仍覺犀利,一經落在畫上,就再沒有移開,同樣的姿勢站在老先生旁邊,狀如呆癡。倒令我吃驚了。
接著是一名肥頭大耳的富商,他倒沒那麼誇張,隻是嘴角流出哈喇子,不知道是因為我,還是因為那雖戴著帷帽仍難掩靈秀的女子。
後麵是知府的小舅子,通州有名的紈絝,一直致力於登上通州頭條,一直沒能閃過頭條的汪鵬,汪少,手裏捏著倆核桃進來,一看到畫也是一臉呆滯。
再後麵,所有進門的人都圍攏在我鋪位前,靜靜站立,呆呆望著,直到把路堵上。暖簾被風吹開一角,雪花夾著雨珠打在人身上,徹骨寒,我站在火爐邊都忍不住顫了顫,而那些門口的人仿佛失去感覺,渾然不覺冷,隻是看著我,看著我的方向,一人風雪侵襲。
我摸摸自己的臉,姐今天有這麼美貌嗎?
傾國傾城也不至於連女人都傾倒了吧?
知府小舅子率先回神,猛咽了口口水,目不轉睛指著我身後,“掌櫃的,多少錢?”
我以為他跟先前的陸少一個德行,啪的一拍桌子站起來,吼道:“姐兒是無價的,不賣!”
我身形頗高,畫掛的卻矮,一站起來邊擋住了畫,於是,中間的人往兩邊側首,有人踮起腳尖,有人更誇張,攀著別人肩膀看。
我怕他們看不清我美貌的臉,側身往左。
我往左,人群往右。
我往右,人群往左。
我惱火地站直,雙臂一伸,給你們360度無死角免費參觀,感激吧?涕零吧?痛哭吧?流涕吧?
有人揮手,“掌櫃的你往左一點兒,擋著我了。”
左邊的不幹了,“不行不行,往右。”
有人更幹脆,“麻煩掌櫃的你蹲下,我看不見了。”
我一抬腳站在椅子上,挺胸收腹提臀,側臉四十五度天使角,這麼大個人就不信你看不見。
汪少撲哧一笑,“掌櫃的你多慮了,我說的是那幅畫。本少隻愛美人!”
他強調,他強調我不是美人!
他祖父的,姑娘我怎麼說也是通州九朵金花之一,怎麼就不是美人了?剛才陸關那廝還搶來著。
肯定是他沒眼光,嗯,是他沒眼光。
畫?
鬧了半天,原來他們在看畫,畫有什麼好看的?光禿禿的兩根竹子,一朵蘭草,哪有姑娘我好看,沒眼光。
我轉頭,呆住。
誰換了我的畫?
原本光禿禿的畫被墨色填滿,成了一幅貨真價實的水墨山水——筆墨酣暢飽滿的水墨山水。
山間隱隱起了大霧,霧靄升騰,嫋嫋如仙境,幾座青山連綿不斷,峰巒秀麗,山勢磅礴,樹木蒼翠蔥鬱,隨著墨色的深淺變化萬千,隱在山嵐中,若隱若現,美如蓬萊仙境。
青山隱隱……
山下一水汩汩而出,到了中段彙成清溪淺淺,靜靜流過竹林,流出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