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爐裏殘香依稀，繡戶旁珠簾暗動。
她靜默地坐在閣間，望著閣外的花影扶疏，目涼如水。
今次是她的十六歲生辰，她卻逃離了那堆砌著虛偽奉承的盛宴，獨自一人來到了她家院落裏最為偏僻的清歡閣。
豪奢公子們皆是送上了玉石珠寶，珊瑚盆景，隻為博她展顏一笑。對著那般金碧射目的厚禮，她卻連個不屑的目光也吝於顯露。
此時遠處的華燈明晝，唯剩她憩息的一爿寂然暗陌。點點湖光映得她雙眸遠淡，而她卻隻是攏起肩上的藕色長衫，仍是這般執意地坐著。
迎麵而來的清冷夜風吹得臉上冰寒，她緊抿著嘴唇，任那盈盈的粉淚淌落雙頰。
忽覺身後有人緩步而至，正欲回頭，她便已被一雙溫暖的大手擁入懷中。那人的臉頰慢慢地貼在她的頸畔，那股熟悉的香氣好似一張綿厚的錦緞，還未來得及呼喊，便已被層層地包裹其中，不能自拔。
“真是對不住，我來遲了。”他的聲音一如往常般攝人心魂。
“這是送你的生辰禮物，你看著可喜歡？”承軒執一支紅絡芙蓉釵輕插她的雲鬢之上。
那長釵豔若綺霞，流光溢彩，直映得她冰齒絳唇，明媚得好似蕊紅新放。
她低眉暗垂，笑靨生花。纖指微動，便與他溫暖如煦的雙手緊緊相握。
轉身回眸的片刻，麵前依稀是那張笑眼深醉的臉孔。如練月華下，他的輪廓變得愈來愈模糊，漸漸隻成為一個虛白的光影。她隻覺得自己的雙眼酸澀難忍，待再次回眸之時，卻見閣中空寂如許。
她心亂如絲地撫上鬢中的紅絡芙蓉釵，卻遍尋不著。手上似有溫熱的液體緩緩流下，攤開之時，竟是觸目驚心的殷豔血液。那稠絳色的鮮澤順著掌中斷續的紋路，直直地滾落在地，凝成一朵朵妖媚的芙蕖。
她花容失色地尖叫出聲。驀然驚起，發現這原來隻是一個年少時候的舊夢。
四肢百骸皆是無力，後背也早已是香汗淋漓，薄衣濕透。渾然之中隻覺得頭疼欲裂，她有些狼狽地用手撐住額頭，大口大口地用力喘息著。
本以為往事隨流水，在麻木中業已淡忘。這般的恍然夢見，又好似是隔世浮華了。
她靜靜地躺在臨街的廂房裏，恍惚地聽著窗外的車水馬龍，人來人往。那般綺麗的舊時光景，曾經是那麼刻骨銘心地鐫印在心中最隱秘的角落，此刻卻恁地如何都想不起後續的種種情形了。他的豐神俊朗，他的溫言軟語，他的眼光流轉，皆是成了心裏的一縷虛無，倍感暄涼。
穿著藍色對襟長裙的青岫在此時推門而入，望著她臉色蒼白的模樣，隻緩緩言道：“小姐，早飯已經預備妥當，該起了。”
她卻仍是失神地望著青岫手中帶入的那一隻圓形的金色手爐，默然不語。
爐中的殘香扶成一縷雲絲浮遊直上，嫋娜地繚繞空中。
在這幽夢猝醒之時，更添愁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