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仁義說:
“明天1761團可能會增援吧……”
剛說到這裏,電話鈴響了,霍傑克就近抓起電話問了聲“哪位”,馬上捂著話筒對段仁義說:“團長,1761團趙團長電話!”
段仁義指指方參謀又指指自己:“是找我還是找方參謀!”
霍傑克明確地道:
“找你,不是找方參謀。”
段仁義這才忙不迭地去接電話。
段仁義接電話時,霍傑克注意到,方參謀神色不安,眉頭緊皺著,沒有絲毫輕鬆感。
這一仗真夠嗆,莫說方參謀,就是他這個並不實際指揮作戰的團副也無法輕鬆。偉大時刻竟是殘酷的時刻,僅僅一天,——實際上隻是一個下午,一千八百餘人的一個團就有五百餘人陣亡。最慘的是第一次攻擊前的炮擊,倒在前沿戰壕至下崗子村頭五百米地帶的士兵不下百十人。
段仁義放下電話後,臉色挺好,不無欣慰地對方參謀說:
“方老弟,趙團長誇我們打得好哩,說是隻要再堅持一天就有辦法!”
方參謀冷冷一笑:
“這一天咋堅持?他1761團咋不下來堅持一下!”
“趙團長說,我……我們麵前隻有偽軍一個團和少量日軍,堅持一天是有把握的。”
方參謀腳一頓,大發其火:
“放他媽的屁!他姓趙的蒙你這外行團長行,蒙老子不行!據我估計,攻我之敵總兵力不下五千人!至少也有四千!從武器配備情況看,日本山本旅團的重炮部隊過來了,偽和平建國軍楊華波師也過來了。”
他不知道方參謀是怎麼判斷出來的,但他相信方參謀的判斷。這個來自23路軍司令部的少校參謀,成熟老練,從把新三團拉上馬鞍山,就一次次表現了自己在軍事上的遠見卓識。不是有了他,隻怕前沿戰壕都挖不好,今天的傷亡勢必更加慘重。方參謀又說:“當然,因為作戰地形限製,敵人的優勢兵力無法發揮,但他們組織紮實的輪番進攻,我們注定是擋不住的!今天打成這樣子已是奇跡了!”
這話不錯,一群穿上軍裝隻三個月的中國民眾,能擋住強敵的兩次進攻,實是難能可貴的,說是奇跡也不過分。如中國民眾都武裝起來,都這真格地打,則中國注定不會亡!
情緒激動起來,霍傑克突然想到要為新三團寫首團歌,把馬鞍山和卸甲甸都寫進去,讓弟兄們唱著團歌英勇戰鬥,在民族解放的曆史上寫下輝煌的一頁。
方參謀想得沒這麼深遠。他注重的是最實際的問題:明天怎麼打?元氣大傷的新三團是否能把明天一天熬下來?有無可能讓韓培戈或376師師部把上崗子村的1761團派到下崗子接防?或抽出部分兵力增援?馬鞍山的阻擊要堅持多久?兩天還是三天?抑或更長時間?
方參謀把正在村裏救護所組織救護傷員的黽副官喊來,商量了一下,決定給韓培戈總司令發份電報,命他記錄。
他把寫軍歌的念頭強行排出腦外,認真記下了方參謀口述的電文。電文稱:經一日血戰,新三團重創犯我之日偽部隊,陣前斃敵數百,我傷亡也頗為慘重,戰鬥減員幾近全團兵員半數,須調下休整,或補充兵力,否則,下崗子一線實難繼續堅持。電文明確請求將上崗子1761團調人下崗子前沿,或棄下崗子,合並1761團固守上崗子。
他認為這是合乎情理的,電文記下後,對方參謀、段團長、黽副官複誦了一遍,到電台室拍發去了。溫小姐拍發電文時,他還沒意識到這場阻擊戰會有什麼問題,還想著要為戰鬥中的新三團寫團歌。
開頭一段在“滴滴”作響的發報聲中想好了。他叫白潔芬小姐找來電文紙,把它記下來:
馬鞍山前飄揚著我們的戰旗,
炮火硝硝煙彌漫了我們的陣地,
為了民族的解放,
弟兄們英勇抗敵。
不怕流血,
何懼捐軀,
新三團無愧於曆史的記憶!
記的時候,白小姐就勾著頭在他身後看,垂下的長發撩著他的脖子,他感到癢。
他寫完,白小姐也看完了。
白小姐批評說:
“是‘為了民族的解放’,弟兄們才英勇抗敵的麼?您太抬舉您那幫弟兄了!說真的,這破隊伍除了您霍副官和少數幾個人,好東西可不多!”
他知道白小姐還沒忘記昨日上崗子村團部裏的一幕,未加思索便脫口道:
“不能這麼說!弟兄們散漫是散漫了些,可打起來還行,像章團副那種敗類千不挑一!”
白小姐的臉紅了一下,瞥了他一眼,又批評道:
“還有這裏,‘新三團無愧於曆史的記憶’,曆史有什麼記憶?曆史不就是一個消逝了的過程麼?”
他很吃驚,沒想到這位年輕的少尉報務員懂得比他還多。
他盯著她漂亮的眼睛問:
“白小姐上過大學麼?”
白小姐笑道:
“沒有!中學畢業後,上了兩期戰訓班,先學戰地宣傳,後學電台通訊,去年年底分到23路軍來的。”“你說這一句該咋改?”
白小姐想了一下:
“是不是不要這麼空泛?這樣行不行:‘新三團於國難中巍然崛立’。”
剛說完,白小姐又連連擺擺手:
“也不好!也不好!你自己再想想吧!還有下段呢,合在一起想!”
他也不認為白小姐改得比他高明,遂放下那句不管,苦苦思索半天,想出了第二段歌詞:
中華大地印下了我們的足跡,
槍林彈雨彌堅了我們的士氣,
為了華夏的新生,
弟兄們射擊射擊。
不怕艱險,
何懼強敵,
新三團於國難中巍然崛立。
白小姐那句還是用上了,這很好,既對得起小姐,也對得起自己。正想把這段歌詞也記下來,一個小頭小臉的兵來找他了,說是方參謀要他通知各營連以上軍官開會商量一下情況。他隻好收起紙筆,和白小姐告了別。
剛把軍官們找齊,23路軍總司令部的電令來了。
電令令他吃驚,方參謀合情合理的請求,被總司令部否決了。身為中將總司令的韓培戈既不同意新三團棄守下崗子前沿,又不同意山上的1761團下來增援,隻一味要他們堅守。電令稱,他們阻擊的敵人僅為日軍山本旅團一個大隊,偽軍楊華波部一個團,欲人會戰地區的敵主力部隊去向不明,並未彙集於馬鞍山一線,為防不測,1761團絕不可擅自投入。
方參謀看完電令,一句話沒說,當著眾多營連長的麵默默把電令撕了。
黽副官說:
“總座顯然不知下情,才做出如此荒唐的決定!”
方參謀木然地道:
“不!這裏麵有名堂!”
有什麼名堂,方參謀沒說,但黽副官似乎意會了,憂鬱地看著方參謀問:
“真是這樣,咱咋辦?”
方參謀冷冷道:
“如若總座不仁,也就怪不得我們不義了。”
段仁義團長疑惑地問:
“總座怎麼不仁?”
營長蘭盡忠也道:
“總座該不是叫咱全在這兒殉國吧?”
方參謀心煩意亂地揮了揮手:
“別問了!隻要大家不怕擔責任,不怕掉腦袋,到時候聽我的!”
眾營連長們馬上表示:
“方參謀,我們聽你的!”
“擔責任弟兄們一起擔!”
“殺頭殺大家的!”
都以為要撤。
一營營長章方正幹脆把話挑明了:
“方參謀、段團長,你們下令撤吧!沒有增援,這仗打不下去!撤了後,咱他媽不扯23路軍旗號了,您二位長官帶著咱打遊擊!”
方參謀出人意料地道:
“誰說要撤了?是段團長說了,還是兄弟我說了?現在還沒到撤的時候!誰撤老子斃誰!今夜要抓緊時機趕修炸毀的前沿工事,準備迎擊拂曉後敵軍新的進攻!”
方參謀這回根本沒征求段仁義團長的意見,就發布了新的命令:把三營兩個預備連投入侯營長一、二連防區,把章營長一營兩個連投入了二營蘭營長防區,村裏隻留下章營長的一個連。
布置完畢,方參謀又說:
“從明天拂曉起,我和段團長、黽副官全下到前沿各營去,村裏團部隻留霍團副坐鎮,未經我和段團長命令,擅自潰退者,霍團副有權不經稟報先行正法!好了,散會!”
散會後,方參謀跌坐在椅子上,直愣愣地望著他說:
“霍團副,你怕麼?”
他搖搖頭,冷靜地說:“我是自願參加新三團的!”
方參謀笑了笑:“這我知道!”
他又想起了那首未寫完的團歌。
“我還為咱新三團寫了首團歌!”
“哦!還有這心思?念我聽聽!”
他掏出電文紙念道:
馬鞍山前飄揚著我們的戰旗,
炮火硝煙彌漫了我們的陣地……
方參謀不知咋的眼圈紅了,在他把歌詞的第一段念完後,沒來由地問他:
“還記得我剛才的命令嗎?”
他一怔:
“記……記得!無……無你和段團長的命令,誰敢擅自潰退,不經稟報,即可正法!”
方參謀點點頭,又搖起了頭:
“不……不要真執行,不……不要向任何弟兄開槍,能放一條生路,就……就給弟兄們放一條生路吧!”
他驚問:
“為啥?”
方參謀淒然一笑:
“我們被出賣了!”
出賣?怎麼回事?在弟兄們為國家、為民族浴血抗戰時,竟還有出賣?誰出賣了我們!難道是23路軍司令部?難道是身為中將總司令的韓培戈?
果然是23路軍總司令部和那位總司令韓培戈。方參謀冷靜客觀而又人情人理地把戰前戰後的全部疑慮都端了出來,把他和段仁義團長驚呆了。
“小兄弟,你上當了!此一戰後新三團將不再存在!你那首團歌不會有任何人唱,不會有任何人聽……”
聲音漸漸恍惚了,寫著團歌第一段歌詞的電文紙,從他顫抖的手上滑下來,落到地上兩攤濃痰和幾隻被踩扁的煙頭上……
十四
天剛麻麻亮,進攻就以前所未有的規模開始了。日偽軍的重炮、鋼炮對著前沿陣地和下崗子村持續猛轟。前沿戰壕多處垮塌,下崗子村幾乎被夷為平地。不說戰壕裏的弟兄,就是村裏僅存的一個預備連也傷亡慘重。電台被炸毀了,少尉報務員溫小姐殉國。白潔芬負傷,連接下崗子和上崗子的電話線被炸斷。新三團和23路軍司令部和上崗子1761團的聯係完全中斷了。
七時許,近兩千日偽軍在輕重機槍的掩護下發起集團衝鋒,其左翼前鋒一度逼人新三團二營戰壕十餘米處。二營營長蘭盡忠被迫率著弟兄們跳出戰壕與敵肉搏,才勉強保住防線。八時左右,被我機槍火力壓到山下大路旁的另一股日偽軍,以路堤作掩護,構築臨時陣地,對我左翼陣地造成極大威脅,並將攻守戰一舉演變成陣地戰,形成僵持。近九時,日軍三架“九六”式轟炸機淩空協戰,十幾分鍾內在前沿陣地投下了不下二十顆炸彈,威脅不大,卻動搖了軍心,致使左翼章方正部的部分士兵倉皇潰退,方向公參謀正在其部,立斃六人,才強力穩住陣腳。
這時,身為新三團實際指揮者的方向公已明白,阻擊戰打不下去了,1761團拒不下山增援,前沿陣地和下崗子村勢在必失。日偽軍的攻擊意誌是頑強的,不在今日越過馬鞍山看來不會善罷甘休。
一切均在他的預料中。爹不疼、娘不愛的新三團被甩了,被賣了。韓總司令當年救他是一回事,如今賣新三團是另一回事。總司令愛兵,他是兵,而新三團的弟兄們在總司令眼裏根本不是兵,是暴民。韓總司令從把新三團劃歸總司令部直屬並派上馬鞍山就沒安好心。總司令是想耗光新三團,也耗掉麵前日偽軍的部分銳氣。實際上韓總司令並沒指望新三團阻住日偽軍的增援部隊,他指望的是上崗子村的1761團。他嘲笑霍傑克上當,實際上他也上當了,對韓培戈的忠誠,使他和新三團無可奈何地走人了絕境。現在,他還懷疑起了河東的377師;何以377師的防線在短短幾小時內就被擊潰?究竟有沒有377師的河東防線?山本旅團、楊華波的和平建國軍何以如此輕易地過了洗馬河?
他真傻!竟以為自己重任在肩,竟在開戰前自找麻煩要來了1761團!——當然,退一步想,如果韓培戈一定要耗光新三團,他不要求增援,1761團也還是要來的,也還是要在上崗子村安營紮寨的。麻煩恰在這裏:1761團壓在上崗子,他惟一的退路便被切斷了。他一退,1761團定會開槍阻擊。他和新三團的前途隻一個,在1761團的脅迫下和舊偽軍拚命,直至拚掉最後一兵一卒,全部戰死在這片焦土上。
身為中將總司令,竟這麼不顧抗日大局、民族大義,這無論如何都是說不過去的。這樣的總司令已不配占有他的忠誠。事情很明白,新三團的命運和他的命運是連在一起的。再說,三個月來,他和這幫來自卸甲甸縣城的弟兄們朝夕相處也有了感情,尤其是昨天一下午打下來,感情更深了一層。這些弟兄們盡管散漫,盡管糟糕,可心地是幹淨的,是在竭盡全力執行長官的命令,是真真切切在為國家民族而戰。
撤退!哪怕挨槍斃也要撤。
主意打定,他在半小時內連續下達了三道命令。令三營長侯順心懸賞組織敢死隊,居高臨下對盤踞路堤的日偽軍發起強攻,消除近在眼前的威脅。令團副霍傑克帶衛隊士兵負責恢複和1761團的電話聯係,並組織團部和傷員撤退。令其他部屬竭盡全力維持陣地,堅持到敵軍完全退卻。
命令立即執行了,弟兄們都知道麵臨的危險,這會兒與其說是奉命打,不如說是為了生存,為了阻擋死亡自願參戰。侯順心拿著他僅剩的三萬三千塊法幣賞金,竟組織了一支二百餘人的龐大敢死隊,在十幾挺輕重機槍的掩護下,逼近路堤,先後三次衝鋒,以傷亡近百人的代價摧毀了敵軍的臨時陣地。其餘各部也不錯,三架轟炸機飛走後,頑強打退了陣前進攻之敵。與此同時,他把段仁義、黽副官和章方正、蘭盡忠召到身邊,守著臨時接起的電話機,把抗命撤退的計劃和他們說了,明確講,出了事他方向公負責,山上的1761團敢開火,新三團就用同樣的手段對付。
段仁義挺害怕,吞吞吐吐地說:
“能……能不這麼幹,最……最好還是不要這麼幹。是……是不是再和韓總司令商量一下?”
他冷笑道:
“沒必要再商量了!溫小姐殉國了,電台也炸毀了!再說,商量了也沒用,事到如今,你段團長還看不出這裏麵的名堂麼?”
“那……那也得和趙團長通個電話,大……大敵當前,和……和1761團火……火並總不是辦法!這……這新三團團長畢竟是我嘛……”
他真想給段仁義兩個耳光。這窩囊廢團長大概是被那次卸甲甸事變嚇昏了,麵臨絕境還這麼優柔寡斷。
倒是章方正、蘭盡忠兩個營長幹脆,堅定支持他的抗命計劃。
章方正說:
“段大哥,你哪是啥團長?你是縣長!在卸甲甸我們弟兄聽你的,在這裏就得聽方參謀的,你也得聽方參謀的!方參謀是為咱著想!”
蘭盡忠也道:
“對!聽方參謀的!隻要狗日的1761團敢對咱們下毒手,咱就拚!咱已拚過卸甲甸炮營,再拚拚1761團又能咋啦?”
黽副官卻心平氣和地勸段仁義:
“段團長,這不是我們要打,是人家要打,人家已經把咱推到陷阱裏了,不打不行哇!”
段仁義這才連連點頭說:
“好!好!我……我聽大家的!唵,聽大家的!不……不過,我想電……電話通了後,還……還是先打個電話,能……能不打最……最好……”
恰在這時,電話響了,方參謀急迫地摸起電話,馬上聽到了1761團趙團長的聲音。
在電話裏,趙團長先抱怨電話被炸毀後為啥不迅速接通,繼而又問新三團目前的情況。他誇張地答曰,已沒有什麼新三團了,情況很不好,全團傷亡已逾一千二百之眾,下崗子村已不複存在,陣地隨時有可能丟掉。
趙團長沉默了好久才說,既然如此,請他和黽副官並電台、報務員立即撤往上崗子,還說這是韓培戈將軍的意思。
陰謀至此暴露無遺。
他忍住怒火,盡量平靜地問:
“那麼,新三團剩下的幾百號人咋辦?是不是也撤往上崗子?”
趙團長一口回絕:
“不行!新三團必打至最後一人,前沿必守至最後一刻,如自行撤退,我部將奉命阻攔並予殲滅!”
他再也憋不住了,對著話筒大罵:
“混賬!你們都他媽混賬!這一仗打完,隻要老子活下來,一定要到重慶蔣委員長、何總長那裏告你們!”
他把話筒摔了,又狂暴地扯斷了電話線。
段仁義戰戰兢兢地問:
“怎……怎麼回事,究……究竟是怎……怎麼回事呀?”
他眼一瞪:
“別問了!撤!全向上麵撤!集中機槍,備好彈藥,準備向1761團開火!”
段仁義傻了:
“真……真打?”
他幾乎要哭出來:
“還假得了?1761團不但不下來增援。還要殲滅你們!隻讓我和黽副官撤走!你不打行麼?”
段仁義怔了片刻,癡呆呆地道:
“那……那你和黽副官就撤吧!我……我們不能再拖累你們倆了!”
章方正也說:
“方參謀、黽副官,你們走吧,新三團的弟兄不恨你們!”
蘭盡忠紅著眼圈樓住了他:
“把……把段縣長也帶走!他也不該跟我們一起遭殃!這……這裏敗局兄弟我……我和章營長、侯營長收拾,就是要打狗日的1761團,也……也由我們來打!”
他不能走。而且,壓根就沒想過要走。
他頭一昂。說:
“我們都不走,誰也不走。這一仗是我帶著諸位打的,現在我走了像什麼話?”
黽副官也深明大義,立即接上來說:
“對!或者一起生?或者一起死!從現在開始,我同方參謀和新三團共命運了!”
章方正噙淚叫道:
“好!如果這樣。攻上崗子,老子的一營打衝鋒!”
蘭盡忠卻道:
“還是我的二營來!我這兒老兵多!”
方向公想了想說:
“別爭了!我們要對付上崗子的1761團。還要繼續阻擊日偽軍,掩護全團撤退。我看是不是這樣:章營長帶著一營隨我打上崗子,蘭營長的二營留下來繼續阻擊,待我和章營長突破1761團防線後跟上來,回頭讓侯營長的三營組織傷員撤退。”
他征求段仁義的意見,段仁義用信賴的目光看著他說:
“我和弟兄們都聽你的!”
十五
章方正沒想到韓培戈會這麼歹毒,事變後編建新三團時,還認為這位中將總司令挺仁慈,也挺好對付。他和侯順心、蘭盡忠為了各自的利益曾商量過,希望23路軍總司令部不要派外路人來新三團任職,韓培戈便沒派,他便以為得計——直到昨夜都這麼認為。現在看來,他錯了,恰恰上了韓培戈的當。韓培戈既然決心幹掉新三團,當然不會把自己的人派來送死,派來方參謀和黽副官也是為了更快捷地把他們往墳坑裏送。當然,方參謀和黽副官並不知情,他們也被韓培戈一並葬送了。
說到底方參謀、黽副官是好人,也算是有情有義的漢子。鬧到這份上,他們沒把弟兄們甩了,自己拔腿走人,就衝著這點,他章方正也不能不敬服。況且方參謀又那麼有勇有謀,哪方麵也不比他差,逃過這一劫,能拉起一幫弟兄打遊擊,他真心誠意擁戴方參謀做個司令、隊長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