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節 悲劇英雄黎宗嶽(2 / 2)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有勇有謀,成熟老道的黎宗嶽,在光複大通後竟犯下小兒科的錯誤。在“乃允擔任”皖省大都督時,他不可能不明白,“皖省大都督”的頭銜是需要任命的,“安慶各界”並非國民政府,這是規則,也是常識。安慶亂相整治完畢,他理應繼續東進,收複南京,但他卻在大通長住了下來,這一住就達半年,直到後來被柏文蔚的大炮轟出和悅洲。

我隻是一個作家,即使我曾寫過長篇曆史小說《梁武帝》,也不能說明我對曆史或曆史人物有太多興趣。但是,幾年來,黎宗嶽一直像一個影子追隨在我的左右。我承認,我習慣以作家的思維來觀察和分析一切人物,包括已作煙雲的曆史人物。我一直在想,黎宗嶽為什麼會在大通滯留那麼長的時間,作為一個成熟的政治家,他為什麼會犯小兒科的錯誤,以致落得一個兵敗大通,落荒而逃的下場?

去年五月,我在合肥遇見我的一位宗親,我們之所以有共同話題,是因為他在年輕時也曾做過文學夢。那天晚上我們喝著酒,他再次向我說起一個寫作計劃。這是他第N次向我說他的寫作計劃了,說了二十年了,但他卻一次也沒有將他的計劃付於行動。像每次一樣,我耐心地聽他講述他的故事。又是一個愛情傳奇,這一次故事的主人翁是一位將軍,但他卻不幸愛上一個小家碧玉,結局是悲慘的,因為愛情,將軍葬送了一切,當然也包括愛情。

這位宗親的故事的主人翁並不是黎宗嶽,但他的敘述,卻讓我長久以來關於黎宗嶽滯留大通的迷雲有了新的破解:導致黎宗嶽悲劇的原因隻有一個,在和悅洲,他遇到一次愛情,一次他人生中刻骨銘心的愛情。在這個世界上,唯有愛情才能讓一個人喪失理智,讓一個人智商銳降,最終導致悲劇的產生。

事情過去幾年了,我一直不好打聽我那位宗親的寫作計劃。但我知道,即使他真的將他的故事變成文字,充其量不過是一個愛情傳奇。但不知為什麼,自那以後,每次我去和悅洲,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一百多年前的黎宗嶽。他走在一條幽深的巷子裏,走在鬆軟的沙灘上,走在三道街光滑的石板路上。江風習習,水光搖曳,板劃子剪開無聲的江水駛向對岸,夜的燈光還沒有睡去,天主堂的鍾聲已經敲響,江鷗在鵲江上空嘔啞有語,醉了一夜的和悅洲開始醒來。

無論是將軍還是士兵,沒有人真的願意將劍戟刺向熱撲撲的身軀,沒有人願意將青春和生命消耗在屠戮的沙場。和悅洲,一片安寧而充滿生機的沙洲,聞著從江上飄來的濕漉漉的水氣,黎宗嶽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