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字巷的碼頭上長年懸掛著一盞馬燈,到了晚上,那盞燈就亮了,照著晚歸的人們踏著沙灘,走進濕漉漉的石板路,一直走進家裏。有時在深夜,有女人站在清字巷的那盞馬燈下,對著江水拖長聲調反複地喊著:“孬子,家(ga)來喲……”那種喊魂的聲音合著街道上“小心火燭”的竹梆聲,有一種特別的催眠作用。
和悅洲最後的荒蕪是在上世紀末的幾場大水之後,政府的移民建鎮幾乎遷走了和悅洲的大部分居民,但清字巷的渡口還在,代替當初板劃子的是一艘機動船,駕駛機動船的仍然是當年湖北人的後代,隻是,他們說話時完全沒有了湖北那地方的口音。清字巷的那間熱熱鬧鬧的棚子不再了,也不再聽到說書瞎子的那種蒼涼而沙啞的說書聲。這些年來,我一次次乘著機動船,來往於大通與和悅洲之間,有時候,機動船上有一群放學的孩子,他們在渡船上追逐著,打鬧著,喊著同我一樣的大通話,當然,他們不再對清字巷有特別的興趣,也不會對那座溫暖的棚子刻骨銘心。遇到傍晚或是清晨,滿船都是剛剛采摘下來準備運往銅陵市區的蔬菜。菜農們把那些水嫩的青菜在筐裏擺成一朵花的形狀,而那些水芹香氣四溢,我似乎從來就沒有聞到過這麼香的水芹菜。
郭熙誌被評論界譽為中國新紀錄片標誌性人物,他是從清字巷渡口走出去的和悅洲人,現在,他每年都帶著他的小型攝像機回到和悅洲來,他說,他要花十年時間,再拍一部有關和悅洲的紀錄片,到時候,他要在清字巷的沙灘上拉一塊幕布,請一些健在的老人前往觀看。很少有人能理解郭熙誌對故鄉的這種近乎癡迷的情結,就像很少有人能理解我每年一次地回到和悅洲,麵對著那些斷垣殘壁散淡著自己的心思一樣。
詩人說,不論我葬在哪裏,靈魂都將歸於生我的故鄉。
佛說,我是誰,父母未生我前我在哪裏?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