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林黛之死(2 / 3)

生性好強的林黛並沒有因為溫馨而安逸的婚後生活,而荒廢了事業,淡出影壇。從日本回來,她遂即投身工作,為邵氏拍了歌舞片《花團錦簇》,與陳厚合演。緊接著又拍了一部反映民國初年世情的故事片《雪痕鏡》,與關山合演。

拍了兩部影片,林黛暫時息影,因為這時她已懷有身孕,就要做母親了。一時媒體紛紛報道這一消息,林黛的影迷們都為她高興。1963年3月,林黛登上飛往美國的飛機,準備到美國待產,以便孩子一出生就能取得美國國籍。不久,又平安回來,懷裏多了一個胖乎乎的兒子,取名宗瀚。

龍繩勳看著年輕貌美的妻子在演藝圈內打拚,行為作派與他心目中的賢妻良母頗有出入。演藝圈裏,彼此間的交往相對隨意,在片場或者社交場合,總有人半真半假向漂亮的林黛獻殷勤,而林黛也總是來者不拒,半推半就地接受。加之名聲太大,龍繩勳在“影後”的光環之下做丈夫,感情上總覺得不舒服。如今有了孩子,龍繩勳很希望林黛能夠借機安穩下來,留在家裏相夫教子。但林黛習慣了舞台上的風光,喜歡聚光燈照在身上的滿足感,所以完全沒有退出影壇的打算。她繼續拍片,並與邵氏公司將合同續簽到1966年。

如此,林黛與龍繩勳的感情,沒有隨著宗瀚的出生而日益濃厚,反倒出現了隱隱的裂痕。兩人常常為一些小事情吵架。在情感上頗感不如意的林黛,遂將精力更多地投入到事業上,想在事業中找到自己的精神寄托。

可就在這時,《梁山伯與祝英台》橫空出世。這不僅是邵氏口碑最佳的一部影片,更重要的是,憑借這部影片,新人淩波一夜成名,成為邵氏的新寵。尤其在台灣的金馬獎頒獎典禮上,樂蒂獲最佳女主角獎,居然為淩波特設了“最佳演員特別獎”。淩波埋沒已久的表演天賦被眾人注意到,陶秦、嶽楓等大導演紛紛表示,要為淩波量身定做影片。

其後淩波的表現,證明了她的成功絕非偶然。在其他的影片當中,淩波同樣以其出色的表演,受到觀眾的喜愛,成為邵氏的驕傲。

客觀地看,這一切都是符合自然規律的。隻有長江後浪推前浪,社會才能不斷前進。尤其是電影行業,更有它的特殊性,保鮮期特別短,任何人的輝煌都是暫時的,很快即會被別人取代。

但林黛卻非常緊張,淩波的迅速成長,讓她感覺她“邵氏頭號明星”的地位受到了威脅,心理壓力極大。

1964年2月,本來簽約於邵氏的影星樂蒂,合同期滿。樂蒂的丈夫陳厚是“電懋”旗下演員,故合同一到期,樂蒂不再與邵氏公司續簽,而改投“電懋”。樂蒂也是大牌明星,走了樂蒂,對邵氏公司是個不小的損失,邵逸夫深感遺憾。但所幸人氣更旺的女星淩波還在,可以作為打壓對手電懋公司的一張王牌,於是邵逸夫特意叮囑鄒文懷等人:“你們給我看好了。”意思之一是防止淩波被對手挖走,之二是多給淩波創造環境,製造機會,使她不想離開。

淩波的日益受寵、日益走紅,使林黛感受到巨大的壓力。她一貫爭強好勝,如何能容忍別人動搖她的地位。為了保住在邵氏頭牌花旦的位置,林黛絲毫不敢懈怠,全力以赴地拍片。她馬不停蹄地拍了嶽楓導演的古裝劇《妲己》,並同時兼任《藍與黑》、《寶蓮燈》兩片的女主角。其中《寶蓮燈》一片,“沉香”一角原定由淩波反串,但林黛十分擔心此劇若叫響,淩波會隨之走紅,因此反複向邵逸夫要求,不顧勞累,寧可自己一人兼飾“三聖母”和“沉香”兩角。可見林黛害怕落後的心理。但她沒有意識到,這種心態持續久了,會令人崩潰。

但是,事物的發展規律,就是江山代有新人出,這是誰都擋不住的。盡管淩波沒能在《寶蓮燈》中飾演角色,卻在為她量身定製的影片《花木蘭》中表現出色,並因此榮登第十一屆“亞洲影後”寶座。至此,邵氏影星中,林黛一人盤踞亞洲影後與金馬影後“雙後”的時代,一去不返了,淩波迅速崛起,邵氏形成林黛、淩波雙星齊頭並進的局麵。

二虎相爭的格局終於還是形成了,林黛昔日的擔憂變成了現實。她暗暗拿自己與淩波比較,認為自己的弱勢,正是淩波的強勢。林黛天生麗質,氣質古典,適合扮演婉約、含蓄的古典女子。而淩波,用李翰祥的評價來說,是“東北虎妞”,有活力有生氣,豪放爽朗,簡直就是為花木蘭、穆桂英等巾幗英雄的角色而生的,還可以反串男角,戲路比較寬。

林黛深知,這種氣質是天生的,靠後天努力向淩波的風格靠攏,去爭取淩波的角色,幾無可能,所以林黛內心深為恐慌。

林黛的勤奮,是她這麼多年一直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如今在公司多了一位強有力的競爭對手,林黛隻得更加努力,拚命多拍片,以不斷出鏡來維持自己的聲望與優勢。

勞累,加上精神的緊張,使她的精神處在崩潰的邊緣。

她的自殺,其實起因是一件小事。

或許是林黛以前過於春風得意,加之老板的偏寵,平時說話辦事未免有些跋扈,端明星的架子。所以,公司的一些人對她頗有微詞,淩波崛起之後,有些人暗暗稱快,等著看她的笑話。

邵氏的一位導演,以前曾被林黛當眾羞辱,丟盡了一個男人的麵子,更遑論導演的尊嚴。但礙於老板的麵子,他不敢得罪邵氏的當家花旦。如今林黛雖然仍在影壇稱後,但氣勢已明顯減弱。於是某一天,這位導演借一件小事,當眾指著林黛的鼻子說:“林黛,你神氣什麼?你以為你還是從前的林黛?告訴你,你已經一天不如一天,開始走下坡路了。”

林黛一直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這是她從不曾遇到的事情,她把這件事看得很嚴重,認為這是自己風光不再的一個標誌。這僅僅是一個開頭,自己以後的日子,恐怕會更難過。想至此,林黛當眾放聲大哭。

在公司受了委屈的林黛,一路哭著回到家中,想從丈夫那裏得到安慰。但龍繩勳對於妻子在演藝圈行走早就心有不滿,所以對她工作中的委屈完全不予體諒。兩個人因為一名菲傭,意見不一致,發生了激烈的爭吵。

林黛見丈夫在自己受委屈之際不僅不予安慰,還因為一些家務瑣事與自己大吵,忽然覺得絕望。人在情緒低落的時候很容易產生極端情緒,事業上的挫折,家庭生活中的不如意,內外夾攻,讓林黛覺得在自己的生活中,已看不到一絲希望,也沒有一點意義。她突然覺得,這種永無休止的爭鬥,讓她非常疲憊,她覺得累,她想休息。

她把丈夫推出門外,關上大門,然後,吞下了大量的安眠藥。

也許,一個漂亮女人的任性,從來都造不成後果,所以任性慣了的林黛,最後任性了一回。或者直到最後一刻,她還沒有意識到這次行為的嚴重性,以為不過是和以前一樣,是一種撒嬌使氣的手段。但是這一次,成了她最後一次的任性行為。任何以生命為代價的玩笑,最後必要以生命來償付。

林黛吞下藥物之後,腦子突然開始清醒。她並不想死,她的孩子當時隻有15個月大,她的母親孤苦無依,她自己也隻有30歲,她正在拍的電影還沒有拍完……前麵的日子那麼長,而她風華正茂,有許多事情等著她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