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軍長”軼事(1 / 3)

李“軍長”軼事

夏日的一天我到省城開會,一個人坐在旅店裏整理資料,忽然一陣“收破爛”的吆喝聲從窗外傳了進來,十分頑強地擠入了我的耳膜,這聲音好熟,好奇心把我從枯燥的資料堆裏拽了出來,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越過窗戶往外看去,一個半百老頭正提著一杆秤在稱一捆報紙,我感覺到這人麵熟,一時卻無法想出他是誰。

我因工作的關係,常常到省城開會、辦事,自然少不了一些朋友、熟人,但是其中絕對沒有“收破爛”的,可是這個人的一舉一動,都在十分強烈地告知我:他是我的故人。於是,我在無意識地驅使下走了過去。

近距離的接近,有力地喚醒了我的記憶,我認出了他。他叫李成武,是他爺爺滿六十奶奶滿四十的那天生的,故小名叫“六四”。他可是我少年的朋友,我和他從上小學到下鄉乃至下井挖煤,在一起有十五六年,直到我上學離開煤礦,我們才失去聯係,這麼一晃就過了近三十年,歲月的風霜已使他蒼老了許多,隻是他說話的神情依然未變。

他鄉遇故知的喜悅令我無法抑製自己的感情,我走過去,有些失控地大聲喊道:“六四,你怎麼到了省城?”

六四用困惑的眼睛看了我一眼,顯然沒有認出來。

我用當時在一起玩耍時的語調說道:“武寶,不記得老朋友噠囉。”

六四恍然大悟,扔掉手中的秤,將手往身上狠擦了幾下,這才上前握住我伸過去的手,極為激動地說:“兵寶,你是兵寶。”

兩個老朋友在一起免不了一陣寒暄,原來我們工作的那個煤礦已經破產了,六四不到五十歲就辦理了退休手續,隻是每月六百來塊錢根本無法供養在省城讀大學的女兒。好在他就是省城人,爺爺給他留下了一套四十平米的房子,於是他舉家遷入這套房子裏,在省城開始了他的再就業工程。他沒有技術,但有一個強壯的體魄,他便依靠體力謀生,他拖過板車、當過搬運工、裝卸工,隨著年齡的增長,漸漸地這種強體力活使他感到有些力不從心。於是他選擇了收破爛的行當,卻使他如魚得水、左右逢源,生活已經無憂,每月還略有節餘。六四將生活的近況介紹完後,一看天近黃昏,忙說家中還有事,不能再聊。我雖意猶未盡,但考慮到他的實際情況,不得不揮手告別。

目送他騎上那輛三輪後,我轉身正準備回旅社,誰知“叮鈴”一聲響,六四又騎著三輪來到我的身邊,他跳下車說道:“忘了告訴你一件事,李軍長死了,是他六十五歲生日那天去世的。那天礦裏正宣布破產,他端著一杯酒,正準備喝,聽到這個消息,酒杯掉在地下打個稀爛,人也倒了下去,當即叫救護車,可等救護車到來時,人也斷了氣。”六四說到這裏歎了一口氣:“唉,人死如燈滅,真的冒講錯,李軍長從倒地到死,也不過隻有十來分鍾,人的生命真的脆弱,唉——”六四長歎一聲,神色黯然的準備離開,突然又說道:“哦,對了,他臨死的最後一句話,就是向我打聽你的情況,並托我向你問好。”六四說完這才騎著三輪車走了,可我的心裏卻因為聽到李軍長死去的消息後,感到十分難受。真有一種悲從心來掩麵大哭的衝動。

回到旅社,我坐在沙發上,看著攤在桌上的資料,卻無法激起我動手整理的欲望,我呆呆地看著窗外,眼見天色由黃昏步入黑暗,星星悄然地爬上天空,隱入深深地雲層裏,偶爾閃爍著黯淡無力的光束,這種淒涼無月的夜晚,打開了我塵封的記憶,使我回到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末的日子,一個高高個子,皮膚黝黑,寡言少語,常年剃著光頭,哭喪著一副臉的形象,在我眼前閃現、跳躍……

李軍長其實叫李君長,隻因他長年剃著光頭,那神態又酷似南征北戰的那位哭喪著臉的國民黨李軍長,故而礦工們便將李軍長官銜封給了他,久而久之,人們忘記了他的真名,連他的工資表上也赫然寫著“李軍長”三個字。

我認識他是在剛當上煤礦工人後的第三天,那天下班我們等在罐籠前排隊,我們的礦井是立井,上下班靠的是罐籠來回升降,一次隻能坐12人,而礦裏上班的工人就有近千人,因此等待著下班可是一個漫長的曆程,勞累了八個小時的礦工們便抓住這個時刻好好地放鬆一下。礦工們的話題是百無禁忌的,尤其是以相互取笑相互攻擊。最為激烈,於是這等罐的地點,變成了礦工們舌戰的擂台賽場,那些幹了一兩年的老礦工們,便一個個操練成辯論的高手,常常是你方唱罷我登場,我未講完他又上,鬧得不可開交。

唯有這位李軍長例外,他往往是排在最後一個,靜靜地聽別人講,自己從不插嘴,隻是他雖然無意涉足辯論場,可別人偏偏喜歡取笑他。那天他剛坐下,身旁的那位綽號叫浮皮愣子的礦工便拿他開涮了:“我講一個為五根火柴跳塘的故事。”這位浮皮愣子具有講評書的天分,那種抑揚頓挫的語調,很有吸引力,他見已把大家的目光吸引過來,便不急不忙地調整了一下坐姿,這才說道:“這人十分吝嗇,人在礦裏上班,卻擔心老婆在家裏不會劃算,於是每次上班前便將一個禮拜的油、鹽、米、煤油都量出來,甚至連幾根火柴都數出來,隻許節約不許超支。因此他的老婆每天搞飯菜都特別小心,嚴格控製每一項指標,即便偶爾來了客人,也隻能是多加水,不敢加米的。就這樣日子過得戰戰兢兢,精精細細,也是合當有事,那天他老婆起來生火,在拿火柴時將兩根火柴做一根使用,當劃燃的一刹那這才發現,心中大吃一驚,慌亂中她忙將多餘的一根火柴放回火柴盒,誰知那根被劃燃的火柴又將火柴裏麵另外幾根火柴全部引燃,就這樣一個禮拜的火柴就全被燃完了,他老婆可急壞了,沒了火柴這個禮拜如何度過,她想留火種,可是每天的柴火都是定死了的,勢必會超支,她想找別人家借幾根火柴,可是又如何去還人家,尤其是連火柴盒子都燒壞了,回來男人肯定會罵她打她的,他老婆是個老實人,腦子轉不過彎來,因為五根火柴被點燃的事,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想,一時竟想不開,要一死了之,於是她來到塘邊見四麵無人,便跳了下去,誰知那塘因久旱幹涸,原本有兩人多高的深塘,此刻隻有半人來高,因此他老婆走到塘中間還是浸不死,這時他大舅哥來了,見老妹如此,勃然大怒,自然跑到礦裏興師問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