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之聞言驚訝地抬頭,卻正對上玄之的目光。他眼中的目光很平和,並沒有預想中的生氣神色——這麼快就平複了心情?宇之對玄之的氣度和水平又有了更高的評價。就在程平去的時候,又有一家人馬浩浩蕩蕩來了。
當先的大漢跳下馬來,大聲嚷道:“六州諸軍事、中書監庾公來賀,快快開門!”頓時就有眼色快的門子,飛快奔進去,從內把正門徐徐打開。
宇之看了沒有做聲,隻是拉拉凝之的衣袖,對那邊嘴一努。他對這種變色龍勢利眼十分反感,這些人的臉皮,厚度堪比建康的城牆。
凝之看了冷哼一聲,不說話,而李十三卻忍不住道:“對鄢陵庾氏畢恭畢敬,對自家人還要擺臉子,什麼東西!”看來他深知“主憂臣辱”的道理。
李九接口譏諷道:“十三,你這就不懂了,人家庾公官高家世高,自然進的門檻也要高。哪像我們,搞不好還要沾他們的光才能進去!”語調有點高,剛剛好讓那大漢和門子都聽見。
那大漢臉上勃然變色要大聲嗬斥,而玄之已是高聲喝止道:“李九、十三,不得無禮!帝舅庾公是何等人物,怎由得你們胡亂評說?”又是對著馬車搖施一禮道:“王某家教無方、禦下不嚴,屬下不懂事理,請庾公見諒。”
嘴裏說著見諒,眼睛卻是看著車裏,沒有看向那大漢,因為這話不是說給他聽的。那大漢還想發作,卻見中間一輛大車下來一個三十四五歲的青年,忙垂手肅立聽候吩咐。
來人麵目清秀,身材俊俏,保養得極好,歲月在他的臉上沒有留下太多痕跡。他下車看見宇之,先是怔了一下,頷首微笑致意。轉眼又看見玄之,喜笑顏開地走過來拉著他道:“原來是阿玄,還記得我嗎?十年不見,你都長這麼大了,現在會稽王郎的美名,可是都傳誦到建康了啊!今日再見,何其幸哉!”他的臉上帶著真誠的笑容。
這人是誰,宇之怎麼能不知道,昨天還在一起喝酒呢——不是別人,正是執金吾中尉庾羲!他的眼都睜圓了,沒想到兩人第二次見麵是已這種方式,似乎有些尷尬。他和凝之上去見了禮,庾羲自是拿出一番慈藹長輩的模樣,勉勵了一番。
玄之並未認出來人,但聽了他的話語,又見宇之和他相見,知道此人是庾亮的次子庾羲。看他人物風liu,談吐不俗,心生好感,也還了一禮。而庾羲卻是出人意料的熱情,上來寒暄問暖,一點不拿自己當外人。
原來十幾年前,王羲之在潯陽給庾亮做參軍的時候,庾羲就很仰慕他,總喜歡向他討教課業清論上的問題,對他而言,王羲之是亦師亦友的存在。當玄之剛出世的時候庾羲還抱過他,所以庾羲能認識他也不足為奇,而當時玄之著實年幼,對庾羲的印象不怎麼深刻,甚至可以說是很淡的一個影子,今天甫一見麵,還有點吃不準是誰。
兩人年歲相差十歲上下,一晃快二十年過去,庾羲由一個俊俏少年郎長成了一個翩翩佳郎君,他繼承了父親相貌上的優點,身高七尺五寸(合一米八二)是一個標準的美男子。而玄之的變化更是大,他由過去的瓷娃娃長成了玉人般的美男。庾羲本已俊美得很,又顯年輕,但是站在玄之身邊,還是毫無懸念地被比下去了——“小衛玠”的名號,可不是白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