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山木勉勵“番書”小孫女學好中文的話,其實可以看作“鄉間父老”對華人子弟前途所作的“肺腑之言”。難得的是這位“公公”在華語“強勢”的今天並沒有一廂情願強調中文已成為世界上一種與“利”有密切關係的“口袋的語言”(language of the pocket)。“公公”告訴小孫女中國人的智慧絕不在其他人種之下。這正是他頻頻舉例中國古代“寓言”和曆史人物的實事作為論述理據的原因:“用以證明自己觀察的正確性。”
母語與生俱來。生為中國人通曉中文,天經地義。但對一般人而言,所謂“通曉”,僅是日常生活中吸收資訊和與別人溝通的能力。“粗通文墨”應是英文說的“literacy”。林山木顯然希望他的小孫女將來的中文程度遠超於literacy。要超越這境界,得有個“誘因”。下麵這段話,值得抄錄:
二十世紀上半葉赴外國(歐、美、日等)留學的中國學生,大都有不錯的成就(不少且有大成就),所以如此,大體來說,是他們飽讀中國經典後才放洋,有了精深博大國學的底子,他們便能融會貫通,把“西學”據為己用,不少且能成一家之言。事實上,你雖然英文遠勝中文,但要與出世講英文用英文做夢的人競爭,在言文上肯定有點吃虧,要怎樣“補拙”,我想掌握好中文知識,你便有他人所缺的優勢。
林山木在這關節上沒有elaborate。大概因為二十世紀初葉的留學生中卓然有成的例子太多,怕掛一漏萬。不過總的來說,國人飽讀詩書後才放洋,每能把“西學”據為己有,卻是經得起考驗的論點。福州船政學堂畢業後留學英國學海軍的嚴複(1854-1921),如果出國前中文沒有根底,不會認識到中國人口雖多,然而質素不高,愚昧無知惡性循環,成了“謬種流傳,代複一代”。如果嚴複中文“胸無點墨”,英文再好,卻因不識“國情”,他自英國回來後的身份跟七八十年代在中國大陸“賣藝”卻“不知有漢”的“外國專家”也差不多。這樣子的一個嚴複,諒不會急於“救亡”,不會把翻譯《原富》和《天演論》看作當務之急。當然,我們也沒有忘記,魯迅到日本,原打算是想學醫的。
“公公”的家書要小孫女“學好中文”。這真是一個tall order,知難行也不易。中文要到什麼程度才算“好”?該用什麼作範本?開口閉口要跟別人“分享”什麼的算不算“好”中文?這些問題,我想“公公”的小孫女暫時不必理會。她小小年紀,目前這階段最需要培養的是對中文持續的興趣。再過些年,誰有幸當上她的補習老師的除指定她背誦唐詩宋詞外,不妨把金庸的武俠短篇列為她的“課外讀物”,讓她不斷的“追”下去看,讓她感受到“鹹陽古道音塵絕。音塵絕,西風殘照,漢家陵闕”這樣的中文美得可以,值得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