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蔡也看到了我,擦了手,快步走過來和我握手。又從吧台下麵拿了一包香煙出來,抽出一根給我,我謝謝。老蔡說,你吃啥,我給你做。我說就要你的餃子吧,韭菜餡兒的,老蔡應了一聲好,把我讓到餐桌上。老蔡餃子端上來了,我正吃得滿頭出汗,一個三十多歲的婦女從操作間走了出來,端著一碗酸湯水餃去給鄰座的客人送。還有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趴在靠近老蔡飯館的餐桌上寫作業。老蔡忙完了,坐在我的對麵,我問他說:你又換服務員了?老蔡囁噓半天說:那個婦女是俺媳婦,跑了那個。我驚詫了一會兒,又問他說:怎麼回來了?老蔡說跑夠了就回來了唄。並告訴我說:那個正在寫作業的男孩是他兒子,現在單位子女學校讀小學一年級。
開發區
和良閑聊,他說:西門外建了一個開發區,你知道不?我說,領導做事不給我商量,我哪兒知道!他說不是單位的,是地方的。又一次出去,遠遠看見,原先荒蕪的戈壁灘上塵土飛揚,挖掘機轟然作響。磚頭和石頭碰撞的聲音,沿著空廓的戈壁蔓延過來。
但又覺得可笑,這地方,離城市遠,人口少,也沒什麼礦產,搞開發區有點荒唐。沒過多少天,第一座樓房立了起來,落在空蕩蕩的戈壁當中,有點海市蜃樓的感覺。隻是有人,鋼鐵和電鋸的響聲讓人覺得真實。我對這些事情一向不關心,也不願意關心。但開發區建起來了,又覺得新奇,總想去看看,到底開發的是些什麼東西。
幾個月後,傍晚沒事,和良騎了車子,晃晃悠悠,嘻嘻哈哈,出西門的時候,看到路兩邊的沙棗樹上結滿了青色的類似小葡萄的果實,有一些民工在樹蔭下麵吃東西,喝水,或者幹脆躺倒在厚厚的草上假寐。西邊的落日已經接近地平線,一張火紅色的圓盤紋絲不動地落向在遠處的蒼茫,村莊,以及四周的樹木模糊成黑白輪廓。
不遠處的開發區燈火明亮,幾座二層樓房,裝潢華麗,在戈壁中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奢侈和豪華。迎著已經開始變涼的晚風,我們走到近前,在路口停下來。我說,這開發區真像開發區。
霓虹燈有些刺眼,因為幽暗,包含了某些曖昧意味。兩邊的商鋪和飯店還沒有完全裝修完整,但嶄新的櫃台、貨物和門楣看起來很是新鮮。一些人在還沒有修整的坑凹路麵上走來走去。靠左邊的些樓房和平房上前,大都掛著洗浴城、桑拿、美容店、洗腳屋之類的廣告牌,悶熱的天氣,還掛著紅色厚厚的門簾,從窗戶冒出來的燈光是黴暗的紅,幾乎看不清任何一個人的真實麵孔,即使清晰一點的臉,也像虛腫一樣。
有一些人在門前擺了桌子,喝酒,劃拳有些歇斯底裏。有一些人在飛滿蚊蟲的白熾燈光下打台球,赤 裸的男人和衣著短小的女孩子混在一起,嘻嘻哈哈和高聲尖叫在黑色的上空回響。我看了看良,良也看了看我。我笑了笑,他也笑了笑。
往回路上,我說這就是開發區呀,真是的,開發什麼呢?良說,叫開發區那肯定有東西開發。我覺得他說話的味道不對,扭頭看他,他黑暗中的嘴巴咧開來,嘿嘿笑。因為初開,可能覺得新鮮,單位不少人把吃喝的地點挪到了開發區,我也跟著去過幾次,還在那兒糾集了一幫老鄉,過28歲生日。
再後來,去得人少了,逐漸有了忌諱。若是誰從一個人或兩個同性的人從那兒出來,就會有人有異樣的眼光看。我們也是,偶爾看見一些熟悉的人從開發區騎車或者步行出來,也覺得他們肯定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久而久之,開發區成了一個內心和世俗的類似陷阱和泥潭的地方。幾年過去了,開發區的房屋和人有增無減,整天鬧鬧嚷嚷的。有一天乘車從背後路過,看見一個標語牌子,落款竟然是“清泉鎮某某管理所宣”。我納悶:開發區什麼時候又變成清泉鎮了呢?
營盤水庫
幾乎每個星期都要去一次。有一年遠處的幾個朋友來,我帶著他們看了這裏的弱水河,又在營盤水庫轉了幾圈。正是秋天,水庫外側的小片胡楊林葉子金黃,稀疏但看起來豐茂而且隆重。草灘上的青草開始枯敗,一邊的水灘裏有著黑黑的小魚和細碎的蝦米。我們脫了褲子,用網兜捕了不少的小魚。秋天的水冰涼徹骨,但因為有魚,又玩得高興,涼一些誰也不會在意。
水庫外層由巨石砌起,足有十米之高,壩麵長而寬闊,可以行駛卡車。夏天儲水很多,水麵呈長方形,橫在兩邊戈壁的巨大溝壑之間,水波蕩漾,漣漪悠然,在陽光下麵,水色湛藍,浮萍如雲,很大的魚兒偶爾跳起來,濺出一片響亮水聲。旁邊有捕魚的小船,我登上去,船兒晃悠,還沒劃出一米,突然感到頭暈目眩,驚恐大喊,跳進水裏,爬上河岸,衣服盡濕,鞋子灌水,落湯烏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