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歌聲的內心()(2 / 3)

在鄉村,一個男的和一個婦女或者女孩子太過親密,就會引發一連串聯想和猜測——我失望了,還有沮喪。唯一可玩的地方被鄉村風俗堵死了。下第二場大雪前兩天,我央求母親,給我360元錢買了一台記不得牌子的收錄機和好多磁帶,把自己圈在家裏。聽薑育恒、譚詠麟、齊秦和劉德華。在他們的歌曲當中,最喜歡的有《驛動的心》、《再回首》、《愛在深秋》、《北方的狼》、《大約在冬季》、《忘情水》,這些歌手和歌聲,都來自港台——《再回首》讓我無數次流下眼淚——幼年的風聲穿過頭頂,那些哭泣和苦難串連成一部節奏緩慢的電影,在腦海中逐一閃現;而《愛在深秋》則讓我想到美麗愛情,乃至愛情背後的悲傷和優美。《大約在冬季》類似繞口令,似乎男女之間的一種承諾和期待。而《北方的狼》則(此字刪除)我總是很悲壯,沉浸歌中,感覺自己就像一匹孤獨的狼,在風中,在塵土中,在人生疆場上,奮蹄狂奔,仰天長嘯,而始終沒有明確方向,孤獨淒厲的聲音劃過的不僅僅是青春歲月,還是那些一燃再燃的人生夢想。

其實,歌聲乃至沉湎其中的憂傷和幻想都是虛幻的,隻是一種情緒暫時寄存而已。那一刻,被歌聲牽引,刹那間的起落跳躍,麵對的現實依舊強大而冰冷——直逼身體又深入內心,緊貼靈魂,又折磨精神。但每當覺得了困窘和悲傷時,我還會打開歌聲——煩躁乃至絕望的內心開始鬆動,像雨後草地,露珠晶瑩,有一些花朵,不期然開放——我總是覺得,音樂所發出的光亮是蝌蚪狀的,在血脈和骨頭裏麵,活躍異常——1992年冬天,又一場大雪還沒來得及消融,我穿上黃色的衣裳,背起背包——那一時刻,我並不知道前方是什麼,什麼都還是迷茫的,但我義無反顧,步伐堅定地走出了村莊,在鑼鼓、鞭炮和革命歌曲《打靶歸來》、《當兵的曆史》護送下,手握父母兄弟的叮嚀和淚花,走向另一個地方。

風雨無阻,高級動物

很長一段時間,到處都是流行歌曲,觸耳可聞。操場上,寒冷的西風來自西伯利亞,也來自自己身體,接連吹起的塵土纏繞身體和呼吸。大頭鞋踐踏的水泥地板,在空曠的營區內四處回響。除了早晚的起床號和熄燈號,每隔數小時都要播放流行歌曲。我第一次聽到《明天你是不是依然愛我》、《風雨無阻》、《大海》等歌曲。正是課間操時間,我們也會停下來,在操場上席地而坐,的確良的軍裝落在堅硬的水泥地上——不一會兒,就接觸到了冬日的涼,戈壁的涼,大地的涼,而我顧不得這些,豎著耳朵,像聽媽媽講故事的孩子一樣,傾聽那些流行歌曲。

現在,真是覺得,那時候的流行歌曲絕對是一種精神愉悅,也是對異鄉人的心靈慰藉。開始,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隻是以為美,美到心裏——很多人鄙視流行,但流行也是大眾的一種情感表達,也是一種建立在人類共同情感上的一種藝術實現。其實,那時候,我並不知道《明天你是否依然愛我》到底表達了怎樣一種情感。隻朦朧覺得,可能是男女之間的一種自然離合,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的表白和叮嚀,抑或厭倦的擔憂吧。但我還是願意沉浸於那種歌唱的旋律當中,隨著每一個音符,張開內心的翅膀,在懵懂的情感之外,窺到了一種人間美好情愫。

而張雨生的《大海》有一種尖利感和悲愴感——他高到雲霄的嗓音,神采飛揚青春姿態,很自然地成為了我最喜歡的一個歌星,但我沒有像追星族那樣狂熱——多年來,對某件事物喜歡隻是喜歡,決不崇拜。這種性格有時候顯得狂妄,但不迷信和崇拜也讓我獲益匪淺——我知道,一個人一旦被某件事物和人所籠罩,那麼他的生活再精彩,到最終也會黯然無光的。我喜歡張雨生《大海》中所展現的境界——無限小又無限大,表達於個人,而又絕不拘泥於個人,有著深沉情感和廣闊思想,是另外一些隻是沉湎於男女情 愛中淺吟低唱的流行歌星所不能比擬的。

我也知道,張雨生的《大海》暗合了我的性格,不是外在的那種,而是內在的,不為外人所知的潛藏的情感——而在當時,或許連自己都不知道。我隻是記得,那些歌聲在營區內大致播放了幾個月,然後又改為其他流行歌曲,間或也播放一些革命歌曲,像《小白楊》、《十五的月亮》、《我的祖國》等。隨後是薑育恒、周華健、草蜢等人歌曲,還有一些粵語的,我聽不懂,隻覺得旋律美,也跟著一些來自南方的人不懂裝懂地聽,聽過就忘了,遠不如那些國語流行歌曲更能深入和牢記我心。周華健的《風雨無阻》和《上上簽》我至今十分喜歡——每次聽都感動。記得在電視台工作時,一個新分來的軍官來找我,讓我幫他做一個 MTV,說要寄給遠在延安的女友。我欣然應允,並向他推薦了《風雨無阻》。

再後來是《吻別》,首唱好像是張學友,周華健也唱過,但我還是喜歡後者唱的《吻別》,有點悲愴,還有一些說不清的迷離氣息,讓人有一種剛剛經曆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愛情一樣的激越感。而《上上簽》則使我感到了一絲溫暖,一種建立在男女感情上溫暖和信任,還有愛情自信心。在這裏,需要說明的是:我始終自卑,在眾多事物麵前沒有多少底氣和勇氣——找回勇氣,一度成為我俗世生活最為迫切的問題。多年之前,我不敢正麵對著一個女孩子說話,甚至一個陌生人,我都結結巴巴(至今還留著這一毛病),更不要說麵對更為尊貴和高大的事物了。

對於這些,沒人知道。那麼多人,但沒有一個可以袒露內心性情的人,即使一些日常小事,內心的一些微末想法,都不敢輕易對人說——偌大的世界,連一個可以理解自己的人都沒有——這悲哀是荒涼徹底了的,也是被逼無奈的,隻有一個人的時候,在歌聲當中,似乎能夠找到一些用來安慰自己的東西。周華健的歌曲是文靜的,有一種儒雅風度,這也是我喜歡他歌曲的一個原因。但我不喜歡他類似《刀劍如夢》那種很急促的唱法,包括很多歌星這種唱法我都不喜歡。後來也間接聽了幾次竇唯《高級動物》,近似說唱,令我驚醒和震撼,他說到本質,也唱到了極致。

但營區廣播不可能公開播放《高級動物》乃至其它搖滾歌曲。有次,在另外一個人處聽到。同時還有何平《鍾鼓樓》、唐朝樂隊《夢回唐朝》等,很新鮮,聽完之後,忍不住有一種沮喪感和人生不過如此的幻滅感。那時候,我麵臨又一輪的命運選擇,生活的迷茫和命運的不確定使我異常脆弱,內心充滿了複雜的憂鬱和說不出的恐懼感。這樣的心境不僅是我,很多來自農村的青年人都是的,渾身散發迷茫。都在挖空心思、絕不疲倦地為自己找出路——從何處來到何處去,對於我們這些農村青年來說是殘酷的——如果還將回到原處,那是一件徒勞無功而又灰頭土臉的事情。但要留下來,就必須在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中找到一個可以為自己解決問題的人——不論在哪個集體,總有一些人可以在其中翻手唯雲,覆手為雨——而我卻連撼動一顆微塵的力量都不具備。內心不可避免灰暗和沉鬱:沮喪、頹廢、無助、自憐、悲歎、自憐,但都無濟於事。很多時候,想起竇唯的《高級動物》,似乎是一個洞穿,也是一個醒悟,它比任何說教都要徹底與準確。讓我的思想認識瞬間提高到了人性和社會本質的層麵。

草原之夜,我的灰姑娘

我願意長時間,一個人,什麼也不做,安靜著,想些事情——自己的和別人的,憂傷或者欣悅,但總很靜謐,無人打攪,也不要人知。在這種幽閉的氛圍中,打開cd,仰躺在座椅上,或躺在床上,閉上眼睛,聽歌,流行的或者不怎麼流行的,隻要符合自己內心的審美標準和情感要求,我都會將它們放進聽覺——忽然有一天,我發現,自己的性情乃至趣味發生了根本性的變異,不知是時間和年齡之故,還是受到了地域文化的影響——變得不怎麼喜歡港台乃至內地的流行音樂了,轉而對少數民族歌曲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第一個是至今喜歡的蒙古歌手騰格爾,我喜歡他所表現的那種悲涼感,歌聲之中有刀割一般的疼痛,還有一種說不清楚的靈魂的澄澈。早年間,聽過另外一位老歌手演唱的《草原之夜》,可能是那種唱法太唯美或者太專業化了,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後來聽騰格爾演唱的《草原之夜》,一度愛不釋手,好長一段時間,反反複複聽這一首歌曲。尤其是安靜的夜晚,星星滿天,西北的天空大海一般湛藍,偶爾的風掠動樹梢……一切都是安靜的,唯有我,在騰格爾歌聲中沉醉。微閉的眼睛有淚水溢出——我想到遼闊的草原,風吹草莖野花,搖曳的美麗之地,似乎大海上波動的藍色水光——馬頭琴是悲愴的,似乎貼著骨頭滑行。美麗的姑娘坐在氈房麵前,羊羔和駿馬,咩咩叫聲與噅噅嘶鳴,飛行的大雁和潛藏的旱獺似乎也受到了感染,停止飛行,憑住呼吸——而月光下,想念的人兒多麼孤獨啊,寒冷使她抱緊自己的臂膀,如水的眼睛湖泊一樣,盛放著碩大的憂傷。

至今,騰格爾歌曲版本買了9套,但喜歡的歌曲不是很多,也就是《草原之夜》、《父親和我》、《蒙古人》、《手拿碟兒敲起來》、《黑駿馬》。其實,在騰格爾很多的蒙語歌曲中,他所表達的品格和意蘊,要比這些為大眾所熟悉的歌曲深刻得多。《父親和我》打動我的地方,是它對一個少年成長時代苦難的關注和說出,這與唯美的漢語流行歌曲大相徑庭——《父親和我》是真實的,它展現了個人在成長曆程苦難——沒有一個有人群的地方是安靜和諧的,同類之間的爭鬥貫穿滲透各個方麵——而《蒙古人》和《天堂》則是簡潔的,若以詩歌看待,它會一文不值,但經由騰格爾的音樂,使得這兩首歌曲呈現出一種遼闊、悲愴、韌性、浩瀚的民族品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