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沙漠的村莊()(3 / 3)

我想我應該為羊流些眼淚。作為人,麵對強大的生存,蓬勃的欲望,我們時常啞口無言。

戈壁上的它們

戈壁浩大無邊。經常時候,一出門,我就看見了戈壁,伏在我們的視野中。春天時候,沙塵就從它那裏翻湧而起,掀起滔天濁浪,彌漫了我們的軍營,以及軍營之外的綠洲和村莊。在夏天,它則一幅處女的樣子,恬靜得讓人心生憐憫。火一般的太陽紮在它的皮膚上,燃燒著它的骨頭和油脂。而冬天一到,它就變做了哲人的樣子,沉浸在巨大的寒冷當中,以沉默的姿勢,向著不安分的我們,顯現自己的博大智慧。

因為工作的緣故,進出戈壁是經常的事情。去年初春,我又從先前的單位調往戈壁深處的基層團站。在那裏一如既往地做幹事。我的工作單調而又充滿意義。而我所說的意義是我能夠在工作當中,很自然和直接地獲取到在戈壁的生存體驗。戈壁就在我們身邊,經年累月打擊並安慰著我們的日常生活和個人思想。

若按照嚴格的地理概念,我們單位所在的地方為典型的流沙地帶。戈壁不過是沙漠的一個假象。駱駝刺很多,但相比鄉村邊緣,數量和形狀要少和小的多。從部隊機關駐地到我現在供職的單位,實際上就是從戈壁漸次進入沙漠縱深的過程。大概是因了部隊在沿途建了數座小點,有點人氣的緣故,心理上也不會產生太大的反差。

數千棵楊樹,幾座低矮的營房,灰塵遊弋的狹窄馬路,構成了我們的生活環境。夏天的傍晚,吃過晚飯,沒事做的時候,我們就三三兩兩,說著這樣那樣的事情,在馬路上溜達。夕陽在緩慢下落,我們緩慢在走,當太陽真的跳進地平線之後,輕浮的夜色就像黑霧一般逐漸降臨。我們就折回頭來,向著營區,向著自己睡眠的房屋一步步地走回來。

經常,我們可以看到鷹,這些來自祁連山的猛禽,中午時分,冷不丁地落在房頂上,或是不遠處的戈壁灘中,它們成群結隊,像我們開會一般圍在一起。不停地扭動著頭顱,尖利的嘴唇看起來更像刀子,巨大的翅膀垂在地上,一會兒忽閃幾下,想要飛走的樣子。它們長滿羽毛的眼眶中遊動著蝌蚪一樣的眼球,它們時刻警惕著,不放過一絲風吹草動。有的時候,我們會開車到它們身邊。奇怪的是,它們對汽車,這比自己強大和迅猛百倍的家夥毫不在意,汽車的到來並沒有打擾它們的固有姿態,頂多瞥上一眼,就又像什麼都沒看到一般,繼續它們的議題。

戈壁中有很多沙雞和少量的野兔,鷹們的主要食物。弱小的沙漠生物,戈壁的忠實臣民和堅守者。它們的生命異常頑強,再大的風暴也無法扼殺。風暴來臨的時候,它們就鑽進在沙蓬和駱駝刺下麵的巢穴,任由流沙奔湧掩埋。風暴過後,它們就會從厚厚的流沙中鑽出來,抖抖羽毛,餓了就找些細土和草籽充饑;天氣晴朗的時候,它們就聚在一起,咕咕叫著,貼著戈壁撲拉拉地飛。

而野兔因為數量少,沒有紮堆生活的習慣,相比沙雞,它們就少見和寂寞的多。野兔的巢穴很是隱秘,一隻野兔往往要建造幾個甚至十幾個巢穴,像狡猾的腐敗分子一樣,這兒住幾天,那兒住幾天,讓抓捕它們的狐狸和人無法確定它們的行蹤。

飛在高天上的鷹則不管這些,隻要你出來,隻要你在戈壁上胡亂竄著,或許就在野兔和沙雞低頭吃食的時候,黑色的閃電迅速降臨,沙雞和野兔還沒有弄清怎麼回事,就已經被鷹的利爪攝取了肉體和生命。我有幾次看見鷹在天空上飛翔的樣子,自由的精靈,它們幾乎不要動一下翅膀,身體的左右擺動就使龐大的身軀像蛇一樣靈活。看到獵物的時候,鷹則漸漸降落,等到了適宜的高度,再猛然一擊,大部分的獵物就在劫難逃了。

戈壁當中最神秘的就是狐狸了。巴丹吉林沙漠中有紅狐、白狐和花狐,都很稀少和名貴,早年有經驗豐富的農人,閑暇時捕獵狐狸,一張皮可賣數千元。導致狐狸的數量越來越少,到我在這裏生活的時候,幾乎隻剩下傳說了。刺蝟倒還很多,開車的戰士經常可以看到,黃昏時候,它們不知怎麼著就跑到馬路上來了,扭動著肥壯,長滿硬刺的身體,笨拙地穿路而過,如果車速快些,它們就有可能喪命輪下。

最有趣的應當就是小跳鼠了,長長的尾巴,短短的前肢,一身潔白的羽毛,樣子像微縮的袋鼠。它們一般與人同居,戈壁灘上很少見到。在空閑的房間或是倉庫裏,小跳鼠悠然自在,沒有人刻意打攪它們的生活。我初到戈壁深處的工作單位時候,第二天晚上就看到了聽說已久的可愛家夥。我住的房間空閑了一些時日,小跳鼠大概還沒有覺察到我的到來。我剛躺在床上,它就一蹦一跳出現在屋地上,我沒有驚擾它,隻是看著它悄無聲息地經過,然後消逝在桌子下麵的某個洞穴。

我是不喜歡鼠的,盡管美國的迪士尼公司拍了好多褒揚老鼠的動畫卡通片。鼠們的形象也極乖巧、聰明和討人喜歡。但鼠畢竟是鼠,寄生在陰暗角落,像暗殺者一般躲躲藏藏,不敢接受陽光的照耀。這一次,我是例外了。小小的跳鼠,在寂寞的戈壁,想來它們的生存也是極為艱難的。我對它的寬容乃至喜愛,大概是出於內心的那種同在戈壁生活的同病相憐的感覺吧。再說,鼠再狡詐和可惡,它們的脾性都是我們所了解和掌握的,人就不一樣了,人的整人招術要比鼠高明和凶猛百倍。

再往遠點,距營區數公裏的戈壁灘中,經常可以看見駱駝的身影,這些荒原中驕傲的貴族,在極其貧瘠的土地上一代又一代地延續著生命。它們肥大的身體與戈壁沙漠渾然一色,如果它們靜止不動,或是安靜地臥在那裏,再明亮的眼睛也不會輕易發現。更為奇怪的是,駱駝們經常遊走的枯燥荒灘中,竟然還有一眼亮汪汪的水泉,無論天氣如何幹旱,即使數年不下一滴雨,泉水也照樣咕咕流淌。在泉眼的旁邊,還有一間用石頭砌起來的小屋,每年初冬時候,不知來自哪裏的牧馱人就住在這裏。在荒無人煙的戈壁深處,和幾十上百峰駱駝一起,度過北風迅猛的寒冷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