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本色傾訴(1)(1 / 2)

我有一個比較雅致的書房,布置是這樣的:

一個榻榻米,一個足夠一麵牆長的書櫃,一台擱置著電腦的大班台。

我一天裏大部分時間都趴在電腦上,偶有閑暇會坐在榻榻米上放鬆聽聽音樂、品品茶什麼的。

真正冷落了的是我的大大的書櫃。

那裏麵的書就像古時被皇上打入冷宮的妃子,淒清而無奈地孤獨著。

有時看著那些書,心裏會陡然萌生一絲憐憫,隨意抽出一本,就是一本可以好好一品的書,但不消半會兒,那本書又回到了它自己的處所。

現在要我真正地坐下來,靜靜地消受一本書,我覺得那是一種奢侈的寧靜,我做不到了。

那些書被我紛繁雜亂的心緒給廢棄了。

其實,沉浸地去做一件事,快樂就來了,比如在我無書可讀的少年時代,有一本書讓我從容地品讀,那就無異於趕赴一場精神的盛宴了。

而現在,哪怕是信手翻閱一本書的時候,也仿佛是自己給自己製造的刻意。我把那些可以用來讀書的時光,用在了感官而簡單的快樂裏。

無心讀書,或許別人還看不出我的損失,但我自己知道,我讓自己少了情趣,我其實是活在了無趣的生動裏.本色傾訴一個夜晚左右的人生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1 991年3月10日。我在西安的一家小旅館裏住了一晚。

我是從北京領完一個文學獎之後,突然想到去西安看看。

我記得那個旅館好像叫小寨旅館。在小雁塔附近。穿過紅櫻路,走不遠就是著名的南稍門夜市。那夜市很有些特殊,每個檔口都有一盞紅紅的燈給罩著,遠遠望去,有那麼點大紅燈籠高高掛的意思。

我是在吃了南稍門夜市的幾串可口的烤羊肉串和腐竹沙鍋後,決定留在西安的。

我想我的人生或許就是從那個夜晚發生了變化。

我長達8年的有序變為無序的生活也就是從那個夜晚突然作出的決定中開始的。

小旅館的老板很和藹,讓我這個南方人感覺到西安的春天並不太冷。

有時候一個人作出一個決定並沒有太複雜的背景.特別是一個男人。

盡管現在想來如果我後來人生隱伏著的是失敗,我一定會怪罪於我當時的唐突。

我就是在晚上逛完夜市後,尚且口齒流香的時候,給家裏拔了一個很意外的電話。

我說,我準備留在西安。或許一年半載不回來了。

電話的那頭是我的一份體麵的工作,以及等我回家的母親和妻子。其時,我的兒子出生才隻有10個月。我妻子無法表達她對我突然決定的驚訝和難過時,她讓我聽到了那尚在繈褓中雛兒的呢喃。

我的心在那一瞬間有了刺痛。也就在那一瞬間,我忍心地掛了電話。

我知道一個夜晚的漫長也就是從那個夜晚裏體味到的。

第二天天一亮,我對尚且籠罩在薄霧中的西安城說,我來了。雖然,對古城西安而言,我是一個無助且矛盾的都市邊緣人。但我不相信北方的陽光就不曾溫暖我這南方人的心房。

一個自由人的生活由此開始。

不算太短的8年漂泊,我的人生驛站裏,南昌、深圳、北京都留下過我的旅痕,我一直以漂泊和飛翔的姿態融入這些城市,那些日子,我並不覺得沒有當地戶口、說不來一口本土語言有多麼重要,當我勞作一天,回到我小小的居室裏,拉亮小屋的燈光,愜意而滿足地聞著小屋裏散發的書香時,我不覺得我是過客,而是歸人。

個中的經曆和悲歡且允許我省略不講。

8年之後我回到了老家湖南。

我擁有了我自己需要的。

現在我做了一家報紙副刊的主編。我的兒子在貴族學校念書。而我的妻子做了我最堅貞的女人。

我常常會想起花了6元錢住在小寨旅館的那個夜晚。我覺得我的幸福與那個夜晚不無關聯。前世今生與水和空氣同樣值得膜拜的,是農人……

我是在一個鄉下的黃昏時刻突然想到這個字眼的。

那時,我跟幾位作家朋友到一個偏僻的待開發的旅遊景點采風,一個人兀自走著的時候,看著鄉野靜默著的暮色,以及農家煙囪裏升騰起嫋嫋炊煙的時候,突然想到了這麼一個字眼。

幾乎是瞬間的事,我覺得我可以是一個農人。

把自己想成一個憨實的農人時,我的願望無比地強烈。

我想象我的一生可以是這樣的:

我的名字跟了我一生,它叫李旺根。我的家裏養了一條狗,也喂了幾隻雞。陽光不毒的時候,我在自家小小的禾堂上打盹。它們就蜷縮在我的腳邊。我耕著幾畝薄薄的田,有一個很依隨但沒少數落並管製我的女人。還有一個不怎麼好看可是很聰明的孩子,但念書不用功,我奈何不了他,因為我不會講大道理。我也看不了他讀書時受苦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