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的黃妞(2 / 3)

這樣的默契還有很多。我也就越發地喜歡上了黃妞。每天不喂它一下,就感覺對不起它;每天不看見它,就仿佛有件什麼事沒做。

喜愛動物應是人類天性。生命與生命總是惺惺相惜的。當然會有人不以為然,說他看見小狗就忍不住想一腳踢飛它。還有人在傳媒上聲討養寵物的風氣。更有極少數人,如我老公,五大三粗一個人,見了隻幼弱的小貓卻會一蹦三尺高,毛骨悚然。這恐怕是心理障礙了。多數反對飼養寵物者是出於衛生或審美的考慮,骨子裏非與寵物有仇。當他嚐試著養過寵物時,多半會因憐而生愛了。

這麼看,喜歡不喜歡寵物,很重要的區別和對這種生命有沒有感情有關。喜歡動物者未必是善良的,但多半感情豐富,心理敏感,因而特能與動物“將心比心”,產生感情。這就是許多人不惜遭白眼而在飯館裏與狗同桌共餐;寵物醫院裏寵物和人一樣在那兒掛水的原因。感情使主人眼中的寵物升華為與親兒女般可親可愛,甚至更親更愛。這在心理學上似也有說道,叫個移情,或者說是精神寄托吧。寵物對主人的純真、忠誠及憨態可掬是人所無可比擬的。當然在討厭寵物者看來,把人和貓狗相提並論壓根兒就是荒謬的。這個問題永遠爭不清,我還是繞開它吧。我想說的是我一向自認是寵物知音。因為我從小好養貓狗。兒時我被窩裏常年有條大黑貓。它可不是一般的貓,總在父母睡著後,把自己從頭到腳舔淨才鑽進來。我家還收養過兩條棄狗,有一條雖瘦小,我卻以峻青小說《老水牛爺爺》中那條忠烈的黑狗為名,也喚它賽虎。賽虎在我家生活十一年。其間我下放了,每當我回家探親,哪怕時隔數月,賽虎總會狂喜地撲到我身上,然後在院中瘋了般狂竄好幾個圈子……我們搬到樓上後,它突生重病。醒悟的父親將它放回“故土”時,奄奄一息的它突然雙眼放光,搖搖晃晃地在熟悉的小院裏嗅聞了一小會,倒下去就再沒醒來。掩埋它的時候,我在土堆上放了一隻自己用花葉編織的花圈。

你可以不愛動物,但我希望你相信,動物和我們的感情世界並無多少不同。

當然人與人的感情世界也沒有太大不同,這就是藝術和文學能在人心間共鳴的基礎。但人與動物又確有本質差異,即人在利益抉擇下會隻顧自身而舍棄動物,並視為天經地義之理。而許多動物尤其是狗不會在任何前提下舍棄人。所謂狗不嫌家貧是也。我這麼說是有所指的。就是結婚前我又養過一條小狗,絨絨的,花花的,尤其是有一對人一般靈動而脈脈含情的眼睛。可豢養的感覺和少時竟有了如此大的差異。對它隨地大小便我手足無措,對它身上一天不洗就散發的氣味我覺得出乎意料,對它老逗我陪它玩兒我感到有點厭倦。總之幾天後,我竟把無辜的小狗送走了。其實那些問題在兒時都構不成麻煩,不知我的情感從何時開始脆化的。是我經曆了太多的滄桑,心靈起了繭子?是現代化下我活得太文明、太衛生以至難以相容,還是人的感情根本上就是善變而靠不住的?總之我後來有些內疚,臨別時小狗那歪著腦袋,含怨而眷戀的眼神又在心頭閃過。

後來我再也沒養過寵物。但某種癖性卻絲毫未變。不止是黃妞,我對大多動物(除了蛇和昆蟲類)依然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親近欲。雖然現在它僅僅表現為飼喂的欲望了。我不再想擁有一個寵物。原因不僅在於衛生的考慮,怕麻煩(隨處喂喂動物和正兒八經養一個寵物畢竟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怕負責任也是一個原因。此外,家人的不同心也是目前的主因。比如我老公就有動物恐怖症。正如蘿卜青菜各有所愛,差異純屬心理或個性,並無道德因素存焉。但是,看見任何動物我總會油然升起一股親近它、更準確說是喂它點什麼的衝動。為此我甚至還吃過一些苦頭。那年在敦煌鳴沙山,我好心拿糖塊去喂一隻駱駝,不料它突然噴射出一股又粘又腥的唾液,搞得我滿頭滿臉都是。在一個跑馬場我四處拔草找樹葉喂那幾匹跑得大汗淋漓的馬兒,不料主人發現後,劈頭一頓喝斥,說我是在害他的馬兒。更可怕的是我在回老家時,看見姑父院裏拴著條大黑狗。我在飯桌上溜出來,給它送去一大塊骨頭,遞過去時它不哼不哈,剛靠近嘴邊時它卻猛地一口,咬住的不是骨頭,而是我的手腕。盡管如此,姑父拿棍子要打它時,我死活不許他打。回家後我也沒太當回事,卻不料發起高燒來。這才想起我應該去醫院打狂犬疫苗。三針疫苗要在一個月內注射完。這一個月我天天戰戰兢兢,一有點頭昏腦脹就心驚膽戰,確信末日來臨。因為醫生說得明白,我注射得晚了,並不能確保有效預防。這無疑也是我現在對黃妞寵而遠之的內因。但無論如何,我偏愛動物,或者說喜歡飼喂或愛憐動物的習性並沒有因此而稍減。自己不想養,那就喂外麵的好了。搬家前我住一樓。每天晚上我家門前總有一些野貓喵喵出沒。那是因為它們知道可望得到我的布施。當然它們的個性和狗不同。境遇也決定了它們都是鬼鬼祟祟小心翼翼的,多半連我也無法靠近它們。但也有例外,有條長著四隻白腳的花狸貓就突然膽大起來,不僅不躲我,還明目張膽跑到我門口喵喵乞食。我從它沉重的大肚子上發現它懷孕了,特地買了貓糧喂它。誰知這反而害了它。有一天夜裏老公回家時,發現它大模大樣地高臥在我家台階上。老公倒退三尺,隨即仗著酒勁衝上去,飛起一腳將它踢出老遠。從此我再也沒見到過它。

我對外麵的動物也並非一概喜歡。比如那些喝著牛奶、吃著鴨肝,冬天穿著漂亮的小紅襖神氣活現地被主人牽扯著的寵物,我就不太愛親近。而且,有了黃妞後,我看見它們有時反而還會生出些莫名的不悅來。

別一種情況下,我也會產生幾分孩子式的不悅。有天晚上我出去得晚了,發現黃妞不在我們經常“接頭”的那處花壇下。找了一大圈才在A區地下車庫前看見它。不,是他們。一個滿頭白發的老頭正摟著黃妞,從頭到尾摩撫著它,嘴裏含混不清地說著什麼。老頭的腳邊是一隻空了的紙飯盒和一根拐杖。黃妞也表現得讓我陌生。它把頭拱在老頭懷裏,呼哧呼哧地伸長猩紅的舌頭,一個勁地舔著老頭的手和臉。我立刻閃進樹影後,猶豫了一會後,還是決定不露麵。我不想讓老頭知道我也在喂它。而且,我今晚帶的食物多是些啃剩的骨頭,萬一老頭喂得比我好而黃妞吃飽了又不賞光,那可難為情了。

不過,老頭的出現也讓我有幾分安慰。這樣,如果我外出或有事的時候,黃妞就不至於挨餓了。但盡管這樣想,回家的路上我的情緒總有點懨懨地。一條狗就是一條狗,典型的有奶便是娘嗬!再想想,分明又怪不得黃妞。人家和它那麼親熱,我卻總是公事公辦地喂點殘渣剩飯了事,連摸它一下都不肯,未免也太那個了。要我像老頭那樣親近它是不可能的。那麼,給它吃好點總可以吧?

其實我過去不是沒想到過這個。隻是心理上多少有點障礙,一條無主的野狗,我能喂喂它就不錯了,太那個似乎反而有點什麼了。現在我意識到,實際上我僅僅停留在滿足自己的飼喂欲上,並沒有真正從愛黃妞的角度考慮過問題。

第二天我就去超市買了一大袋狗糧,是雞肉型的。它不僅口感好,營養成分全麵,而且我也方便。遺憾的是黃妞居然隻嗅了一下就再也不碰了。黃妞畢竟沒當過寵物,它的胃口接受不了這種“洋”玩藝。

以後買菜的時候,我就多了一份心思。做什麼菜首先要考慮一下黃妞愛不愛吃。我的菜譜中明顯減少了魚蝦類,而肉類逐漸成了我家的主菜。這讓肥胖的老公大惑不解。好在他很少在家吃飯,也就不太以為然。順便說一下,他並不知道我在外麵喂養著黃妞,我不想讓他多一個笑話我的話柄。豬肉食品中以前我比較愛吃紅燒大排,或蹄髈煲湯。但蹄髈的骨頭太堅硬,黃妞嚼不動,而大排喂黃妞成本相對較大,要15塊一斤。小排肉骨相間,骨頭比較酥脆,是黃妞嚼得碎也很愛吃的。小排價錢也適中,12塊一斤。小排湯從此就成了我的主菜。至於過去我從來不買的雞雜、鴨心肝、雞翅之類,我也會隔三岔五買一點給黃妞換口胃。但比較下來,我發現最理想也是黃妞百吃不厭的還是小排,無論紅燒白煮它都喜歡。發現這點後,我就不需要老煲小排湯了,我愛吃什麼吃什麼。每次買菜時另外買它一兩斤小排,回家後分成幾份凍在冰箱裏,每天做完自己的菜後,取一份出來用水煮熟,然後拌上點米飯,黃妞一掃而光。給黃妞做飯很省事,起先我還會放些作料,很快就發現越沒有作料越好。而且我知道狗是不宜多吃鹽的,所以現在我隻放一小點鹽花,什麼料酒、蔥薑之類一概不放。火候也不必久,略熟甚至帶點血絲都沒關係,黃妞的牙齒對付它們綽綽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