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合齊古北口駐軍,太子原來令調順義,”馬齊一直對那次調營捏了把汗,認為離京城太近,怕萬歲生疑。聽到此不得不說,“這一萬五千人雖說到了輪換期,但原本是防備蒙古意外的,依臣之見,倒不如把托合齊部直接調函穀關待命,也好聲援西路用兵。”

“這是兩碼事,”胤礽抬起兩手朝左右砍了砍道,“西北用兵是大局,而托合齊換防是成例。順義不合適,那就調豐台好了——你把人家從古北口調到函穀關,一樣的塞外,一樣的苦寒,人家樂意麼?”

佟國維在心裏暗暗幸災樂禍。馬齊卻在心內叫苦,本想失疑之議,未獲準,反而要把托合齊部調豐台,不禁一怔,勸道:

“豐台是近畿,這事得奏明聖上,有旨意才成啊!”

“有此成例麼?”

“有。”

“我怎麼不知道呀?”胤礽和馬齊爭論說,“那年皇阿瑪西征,我調四萬綠營兵進駐西山,也沒有請旨。”他見張廷玉也嚅動著嘴唇想要插話,便道,“這事就議到這裏。我想阿拉布坦作亂,放在往年,父皇一定要親征的。父皇春秋已高,西征之事我責無旁貸。太子親征也是應有之義,讓我也去礪練一番吧!”

馬齊噓了口氣,太子既要出京,托合齊移師倒是自己多疑了。佟國維和張廷玉卻想的恰恰相反,豐台乃京畿門戶,太子統兵十萬出征,一但有變,那真是不堪設想。佟國維巴不得把事鬧大,張廷玉遂皺了皺眉勸道:

“太子,您是國儲,青藏用兵不過爾爾,派一上將就行了。阿拉布坦不是葛爾丹,自然不必太子親征!”

“張中堂說的極是,”早想將兵的胤禵,振振有詞地說道,“這次由我帶兵最好。皇上委我治理兵部,兵、餉我已摸熟,正好牛刀小試!”

胤祥卻又站了出來說:

“老十四,別以為就你懂軍事,我也不含糊!你在兵部隻需把糧餉供上來,別學索——”“索額圖”三字還未出口,突然意識到索額圖是胤礽的外叔祖,當年為扶太子早日登基,趁父皇西征,索額圖心懷叵測梗阻糧道,延誤軍機,差一點把父皇餓死在戈壁灘。他自知失口,連忙打住以啜茶掩飾。

胤礽卻仿佛沒聽明白胤祥的話,起身道:“西征之事議到這裏。廷玉、馬齊、佟國維,我們四個這陣去暢春園,看萬歲怎麼定,回頭聽旨就是了。”

毓慶宮議得沸反盈天時,暢春園裏康熙並沒睡覺。早已聞出毓慶宮的火藥味,隻是裝聾作啞,等待時機。臥榻之旁豈容猛虎舔足?這是他幾十年腥風血雨的體驗。這陣子,他正跟布衣宰相方苞在一起,看似閑聊,實在是句句話都有骨有血。

聊得正上勁,李德全走了進來稟道:

“萬歲,太子和張廷玉、馬齊、佟國維一 幹人,在東門遞牌子請見。”

“噢,說曹操,曹操就到。”康熙瞅了方苞一眼,吩咐大太監,“叫他們在鬆鶴書房候著,朕一會兒就去。”

李德全一走,康熙突兀地衝方苞說道:

“方先生,設若如今有人要搞陳橋兵變,你看他們有幾分把握?”

“蔫有此事?”方苞嚇得臉色蒼白,胡子直抖,認真瞅著康熙,萬歲爺不象玩笑,便道,“不會不會……”

“會的。”康熙平靜地說,“已經有人背著朕,從古北口調一萬五千兵,進駐順義,逼近京畿。銳健營背著兵部鑄造了紅衣大門十門,炮口對著暢春園的朕,尖牙利齒,就要咬過來了,而且這都是——”

方苞打了個冷顫,也隻得寬慰道:“兵者,凶也!聖上疑得極是。不過據我看來,別說那一萬多人,就是陳兵十萬,也是徒勞,與陳橋完全是兩碼事。權柄在人主之手,登高一呼,四海響應,圖謀不軌者傾刻瓦解。”

“是嘛?”康熙起身,邊喚人更衣,邊對跟在後麵的方苞道,“朕已經仁至義盡,他要怎樣,朕都依了他,可他又想要朕的命,難道也依著?”

“皇上,”方苞突然省悟,“臣知聖上指的是誰了。這種事,也許做者無心,但得緊急處置。一旦釀成大變,皇上雖然仁慈,也難免……咳,君臣之義,父子之情都完了。再說,天下儲君,一廢再廢,也是……”

“朕愁的正是這點,”康熙停住步,一臉淒然,“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什麼辦法!方苞,你回去,回避一下,這事朕去料理。”

方苞猶豫了一下,躬身說道:

“臣既許身於君,不應事事回避。”

“朕留你一個清白,日後還有大用。你去園子外的菩提寺歇息吧。”康熙說罷,丟下方苞,頭也不回兀自朝鬆鶴書房走去。

邢年一聲唱諾,胤礽等忙走出廊下一排兒跪了,待康熙走上丹墀,胤礽叩首道:“兒臣胤礽恭叩皇阿瑪聖安!”

張廷玉、馬齊、佟國維叩過安後,跟在康熙左右走了進來。康熙在大炕茶幾旁落了坐,良久,方輕咳一聲吩咐道:“都進來吧!”

胤礽走了進來,抬頭一看,隻見皇阿瑪頭戴青氈緞台冠,身著小羊皮褂套著絳紅江綢棉袍,腳蹬一雙青緞涼裏皂靴,他正在納悶,又不是朝會,何必穿得如此壯重?

這時康熙開口問:

“有什麼要緊事嗎?”

胤礽忙把青藏用兵之事,以及方才在毓慶宮的商議一一奏明,最後說道:

“兒臣與胤祥、胤禵都願親率大軍出征。兒臣身為太子,卻缺乏曆練,願借此為國家立功,求父皇恩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