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想不到都有誌氣。但領兵打仗,絕非兒戲,朕的兒子裏麵,似乎還隻有胤禵略通戰術,有將軍之才,你說是麼?廷玉。”
“嗯,是!”張廷玉不料被康熙點“將”,此時開口一怕得罪太子,二要忠於皇上,正在兩難之際,突然眉頭一皺說道,“依愚臣之見,藏王雖然請兵,不過是未雨綢繆之意,事態並非十分險惡。我軍冒然出兵,勝不足以昭示武威,偶有小挫,又助外夷之氣焰。倒不如派一上將,至甘陝一帶閱軍,盛陳威嚴大張聲勢。以此震懾阿拉布坦,讓他不戰而退……”
“衡臣,”康熙欣慰地道,“不料你一介文臣,卻具軍事謀略。”轉對眾人道,“你們隻知打打殺殺,卻不知迫不得已才用兵。就照張愛卿所言,先派一上將揮師西寧,招搖閱兵。阿拉布坦知難而退最好,若要一意孤行,朝廷準備好了,再行征討不遲。”
胤礽一聽如泄了氣的皮球,知道自己沒指望,便退而求其次說道:“父皇聖明!既如此,請皇上降旨,著兵部尚書耿額前往西寧。”
“耿額?”康熙發出一聲獰笑,“耿額貪賄之案你保了下來,如今又要保他去帶兵,可謂用心良苦啊!”
“皇阿瑪,”胤礽一聽口風不對,忙叩頭道,“耿額一案事出有因,卻是查無實據。他畢竟幾次出兵打仗,兒子保他並無私情,求父皇聖鑒。”
康熙站了起來,冷笑一聲道:“什麼聖鑒不聖鑒!你嘴裏說的賽似蜜甜,在下頭卻是磨刀謔謔,總不令人心寒!”
胤礽被問得目瞪口呆。眾人一看康熙一臉殺氣,都驟然變色。唯有佟國維慶幸胤礽又一次將要倒台,他火上澆油地說道:
“萬歲爺,太子剛才還說,他調動兵馬進駐豐台,根本不用請旨。”
“佟國維,你別摻和,等下跟你算賬!”康熙轉過身,瞟一眼佟國維又瞟一眼胤礽,一箭雙鵰地冷笑道,“若有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們做的那些個事,以為朕不曉得?《尚書·洪範》中有五福之說,其中的‘壽’字,朕活到這把年紀,有了;‘富’字,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也不消說;這‘康寧’二字,雖有遺憾,也還說得過去;‘德’字吧,朕之德政也有目共賭——朕為什麼要把‘終考命’放在最後?趙匡胤英雄一世,臨死燭影斧聲,成千古之謎!朕雖不敏,難道這一點還看不出,豈能墜入孽子之手!”
說罷,康熙朝胤礽、佟國維狠狠瞪了一眼,一腳踢開門,揚長而去!隻嚇得胤礽大吼一聲,栽倒在地。
康熙這次再廢太子,快刀斬亂麻,雷厲風行,迅不及掩耳。當日從暢春園返回紫禁城,立即傳旨就地幽禁胤礽聽候發落。內務府堂官帶一群太監至毓慶宮,搬走了全部文書檔案,將朱天保一幹親信交刑部暫時軟禁。同時,下命鎖拿兵部尚書耿額、刑部尚書齊世武、都統鄂善、副都統悟禮、托合齊。
一夜之間,天翻地覆,土崩瓦解。新網羅起來的太子黨幾乎全軍覆滅,僅剩下一個老王掞還蒙在鼓裏。
第二天,王掞驚聞太子再次被囚的傳聞,立即吩咐備轎,直奔紫禁城而來。一路上他也氣惱胤礽不聽勸告,有些事做得也太離譜,但料定皇上不會再廢太子。他現在既是太子師傅,又是皇上跟前的大學士。如果康熙隻是在氣頭上猝然作出決定,經他苦諫死諫,相信仍可轉危為安。在西華門遞了牌子,王掞毫不費力進了大內。從隆崇門進入天街,見六部九卿的官員都來了,佟國維也混跡其中。又見十幾個封了親王、郡王、貝勒、貝子的皇子和胤礽都跪在月華門下,卻不見八阿哥胤禩。他心裏格登一下,知道傳聞不虛。遂作了殊死進諫的打算,他一撩袍子要朝乾清門內走去。
“王大人,請留步!”侍衛德楞泰、楊大壯等一幹人將他攔住。
“我要見皇上,你們放我進去!”王掞大聲嚷嚷,“我是掛名的兵部尚書,又是大學士……”正鬧著,卻見張廷玉和馬齊,還有布衣皂服的方苞,聯袂從乾清門走出,都是臉色鐵青,至月華門前說了幾句什麼,眾皇子隨上書房大臣出了乾清門,在大魚缸前垂手立定。
“聖上有旨!”馬齊大聲宣道,“各文武官員跪接。”
幾百名臣工唰唰唰跪下磕頭,山呼萬歲,一位老官僚竟因緊張過度,叩下頭當場暈厥。張廷玉也不理會,在手中展開詔書,氣宇軒昂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自古一代之興必有令主,國祚綿長儲君至重。前
因胤礽行事乖戾,曾經禁錮,繼而朕躬抱疾,念父子之恩從寬免宥。本期
以自新改過,勉可托付大事。豈知伊自釋放,乖戾之心即行顯露。數年以
來,狂易之疾,仍然未除,是非莫辨,大失人心,秉性凶殘,與惡劣不小
人結黨!胤礽於朕雖無異心,若小人輩,希圖擁立之功,加於朕有不測之
事,則關係朕一世聲名矣!前釋放時朕已有言:伊善,則為皇太子,否則
複行禁錮,今觀其行毫無可望,祖宗弘業,斷不可付於此人——固仍舊廢
黜禁錮。諸臣工體念朕心,各當絕念,傾心向主,共享太平。後若有奏請
皇太子已改過從善,應當釋放者,國法俱在,朕雖不欲誅,豈可得乎?欽
此!
張廷玉話音已落,群臣仿佛剛從一場噩夢中驚醒,一個個梗著脖子昂頭山呼“萬歲”。早有兩個太監默默向胤礽走去,麵色死灰的胤礽,哆哆嗦嗦摘下綴有十二顆東珠的冠戴,一把推開前來攙扶的太監,跟著劉鐵成一幹侍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