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終,我都不知道我爸媽的態度,但估計他們應該是反對的。我已經有兩年沒和他們說過一句話,基本上已經和他們處於“半絕裂”狀態,顯然他們也不會希望最後一個寶貝女兒跟我混在一起。
但瀾子還是來了,我從不在電話裏問她爸媽的事,她也不主動提,因此我並不清楚中間的經過,但我能想象到家中的場景,瀾子不是第一個違背他們意願的“不孝子女”。
我脫下格子短褲,打著嗬欠晃進了衛生間,用15秒撒了泡尿,20秒刷牙漱口,25秒光速衝了個澡,30秒套上了一身黃色卡其褲和墨綠色的T恤,又用一分鍾簡單修了修頭發,然後哼著小調,飛出了寢室。
雖然九月將至,外麵的陽光依然很毒,一股股熱浪在寢室樓前的紅白地磚上打著漩、跳著舞,卷著一撮撮微黃的銀杏樹葉,當起了業餘清潔工。校園裏種滿了這些高大的銀杏樹,隨便站在哪個角落,都能有至少十棵樹暴露在視線中。而一到夏天,這些樹立馬升級為校園裏的救世主,吸引路人藏匿到它們的大褲衩下,躲避諸如紫外線、紅外線之類的小惡魔。
路人,尤其是吸血鬼。
寢室樓對麵的白色涼亭下,一隻可憐的吸血鬼正穿著一件長袖的白色帽衫,坐在樹蔭裏,左手快速抖動,嘩啦啦地畫著什麼。樹影隻遮住了他身體的一半,另一半被他頭頂的方形石柱和稀疏的常青藤覆蓋,但仍有少量的陽光穿過縫隙,在木桌上留下了一圈圈大大小小的光斑,於是這家夥索性將帽子也拉過頭頂,在汗水四處蒸騰的伏天,將自己裹成了一隻北極熊。
吸血鬼是“冥靈生物”的典型代表,對陽光的恐懼是與生俱來的。一般情況下,一顆普通的戒指,或者任何金銀製物,吸收了吸血鬼自身的血液,並由“血巫”特殊加持後,便會成為“日光戒”,使吸血鬼免疫陽光對皮膚造成的傷害。但那種恐懼是不會徹底消失的,尤其是當這隻吸血鬼比較倒黴——比如眼前這位——攤上了一個手藝不是那麼精純的血巫,要來了一枚品質不是那麼很好的日光戒,那麼所有直射、反射、折射、衍射而來的日光都仍然會讓他痛苦萬分。
在這個故事裏,那個手藝不精的血巫就是我。
吸血鬼通常都有著超乎敏感的聽力,因此當我走向涼亭的時候,柏安立刻抬起了頭,從身下抓起一個紙包,扔到了桌子對麵。我躍上藤椅,撕開紙包,在露出的煎餅果子上狠狠咬了一口,“你在這兒多久了?”我鼓著腮幫子問。
他拿起畫板旁的手機,觸亮屏幕,開始心算,三秒鍾後告訴我:“一個半小時。”
“一個半小時你就畫了雙眼睛?”我瞄著他畫紙上的圖形,半揶揄。
“我在畫你妹妹。”他不鹹不淡地拋出一句,注意力始終都在畫紙上。
我停止了咀嚼,“為什麼……為什麼要畫我……”
“拜你所賜,我的活動範圍裏出現了第二個吸血鬼獵人,我當然得拉拉關係,送點禮物,刷個印象分什麼的。”
我鬆了口氣,“可你沒見過我妹妹。”
“我見過你不是嗎?你們倆是兄妹不是嗎?”
“可我們倆長得並不太像,”我有點想笑,“尤其是眼睛。”
他抬頭看向我,三秒鍾後,將畫紙“刺啦”一聲撕下,團成團扔在了桌子上。“她什麼時候到?”
“已經到了,”我把煎餅一口摁進嘴裏,用那團紙蹭了蹭手,“收拾收拾,咱們還有五分鍾。”
報名處位於學校的東南角,這就意味著我們要步行橫穿大半個校園。此時離開學僅有一個禮拜,學生已經陸陸續續的返校,再加上“報名處——寢室”路線上各種形狀的新生和各種形狀的家長隨時擦肩而過,往常清冷的校園一時人聲鼎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