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的,子建,你是在怪我。怪我在這個紙醉金迷的世界裏迷失了自己,怪我沒有對你死心踏地。我不是一個好女人,你明天回去吧,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你還要工作,還要有你的生活。你難道看不出來嗎?我們之間已經走得越來越遠,我快要無法理解你的世界。”
“我愛你,彩雲,你難道不相信我的愛嗎?”
“相信,可是愛情從來都不是純粹的。撇開你搖擺不定的真心不說,就是你的家庭,甚至會無法接受我這樣一個在外麵招搖了許多年的女人。你應該有一個更好的女孩子在你身邊,你們門當戶對,她身世清白,你前途無憂。”
“別說了,江彩雲,我想不到在你心裏我就是這樣的。你從來都沒有相信過我對嗎?你這樣踐踏我對你的付出,你不會覺得良心不安嗎?夠了,不管你是真心還是假意,我都不想再聽到你說這些對我來說簡直是侮辱的話。”
江彩雲打開電視,看了一夜,不停地換台,看的什麼內容,她一個也沒有記住。
兩個人在房間裏呆到中午11點半,除了看電視,什麼也沒做,直到有服務員過來問要不要續房才起來匆匆地洗漱。
準備離開房間的時候,江彩雲說:“對不起。子建,不管怎麼樣,我希望你幸福。”
“幸福?幸福在哪裏。也許我犯了一個最大的錯誤,那就是錯誤地認為你是喜歡我的,甚至是愛我的。是,我就是一個銀行小職員,這些都是憑我爸的關係才換得來的,比不得這個大城市裏的富豪。現在的真心是不值幾毛錢了,這個我早就應該知道。”
“子建,在離開之前,我希望給彼此留個好印象。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們會走到今天這一步,為什麼突然之間我們的關係會變得一團糟。是昨晚那個突如其來的查房嗎?你告訴我是這樣的嗎?我想起我去浴室之前給你的表情,我是那麼期待與你共享那個美妙的晚上,可是一出來,什麼都變得麵目全非。”
“你要我詛咒那該死的打黃打非嗎?你要把這一切都推給那些素不相識的人嗎?那不過是你說出了你的心裏話,你告訴我,你是憋了多久才有勇氣說出那些心裏話呢?我早就該明白,女人就是善變的代名詞。朝三暮四,愛慕虛榮。”
“別說了,我都明白的。子建,你回吧,回到你的生活當中去,我們早該在高三畢業的那個晚上就劃清界線,可是我卻走進了你的家門,求你。我感謝你曾給過我的幫助。不過現在在我看來,那根本毫無價值,親情在我眼裏變得毫無價值,我所做的一切,換不來和他們的一次相逢,他們視我為瘟疫的源頭,隻想遠遠地躲避。”
江彩雲的眼淚終於洶湧而來。
林子建將她攬在懷裏,久久地不願放手。
“我承認,我是愛恨交織的,彩雲,我隻是沒有信心,我害怕你對我三心二意。我不走了,我要留下來陪你,直到你安然渡過難關。丟掉這令人窒息的口罩吧,讓我好好地看看你。”
當服務員第二次過來催他們走的時候,林子建掏出錢包說:“對不起,我們不走了。”
兩人自是纏綿悱惻了許久,不在話下。
江彩雲緊緊的擁抱著眼前的男人,仿佛一鬆手就是永別。
林子建說:“傻瓜,你害怕我會消失嗎?”
“當然。我就想抱著你,完完整整地擁有你。子建,我感覺你從來都沒有真正屬於過我。”
“怎麼會呢?”林子建說,“給我一點時間,我來接你回家。”
“是用大紅花轎嗎?”
“嗯。”林子建遲疑了三秒鍾,“可以的。”
江彩雲在林子建那遲疑的三秒鍾裏證實了自己許久以來的擔心。也許,是他自己,也許是他家人,始終無法接納她的存在。放手吧,心有不甘。不放手吧,她能怎麼樣呢?
三天後,江彩雲去火車站送別。林子建順利地通過了紅外線檢測,江彩雲取下厚重的口罩,朝他揮手。
她想讓他記住這張臉。火車徐徐地駛出了車站,轟隆隆的響聲敲打著每個人的心。夕陽像金子一樣覆蓋著這個古老的城市,仿佛一雙溫柔的大手,撫摸著每個離人的心。
誰都不想顛沛流離。可是,離別已經成為江彩雲生活中的常態。
即使是常態,她並沒有習慣。
再見,我的愛人。江彩雲朝著滿天的夕陽揮一揮手,將自己淹沒在人群裏。
這一別,再見竟是遙遙無期。
大街上已經找不到一絲絲的溫情。人們的笑容早已凝結在昨天,每個人都心事重重,仿佛末日就要來臨。
事實上,末日並沒有這麼可怕,因為那不過是個笑話。但是這病毒的威脅是實實在在的。報紙電視收音機開始不再隱瞞消息,每天輪流地播放著消息,哪裏有人發病,哪裏有人康複,哪裏有人倒下,都牽動著無數人的心。這場沒有硝煙的戰鬥終於在來年春天基本結束。
那個夏天,江彩雲終於像一隻花蝴蝶一樣,妖嬈地出現在獲得新生的街道上。
大地變得更加親昵,每一個非典時期在這個城市裏呆過的人,都要相信這一切來之不易。
日曆翻到2006年。
在狹窄的電腦培訓教室裏,江彩雲遇到了來自家鄉的肖然。肖然笑起來的時候有兩個深深的酒窩,那樣子,像極了林俊傑。肖然每次去上課的時候,總幫江彩雲占一個位置。每逢周末,要是江彩雲不來,會打電話來關心她的行蹤,這讓江彩雲有些許的感動。
坐在一起培訓了幾個星期,漸漸地兩人熟絡起來,說話也就無所顧忌。
一個下著雨的黃昏,肖然請江彩雲去附近的綠茵閣咖啡廳喝茶。這樣的消費對於一個還在苦苦奮鬥中的打工仔來說是奢侈的,可是他就是想和江彩雲奢侈一把。
咖啡廳裏燈光晦暗,暗香浮動。輕音樂像流水一樣緩緩地流過每個人的心田,人們都淺淺地笑著,如醉如癡。
江彩雲說:“你看他們,好像活在詩情畫意裏。”
“你也可以啊。”肖然優雅地端起桌子上的咖啡啜了一口,輕輕地皺起了眉頭。
“不好喝吧,這東西就是這個味,純粹是擺格調的。”
“小資嘛。”肖然笑笑說,“要過有質量的生活,如果我像一隻螞蟻一樣在這個城市裏爬行,那麼我就……”
“就會怎麼樣?”江彩雲打斷他,“就會對這個世界痛罵三聲,然後跳進滾滾的珠江河裏去?”
“那倒不至於,生命隻有一次,應該珍惜。”肖然訕訕地一笑,感覺眼前的江彩雲無法掌控。
是的,江彩雲久經沙場,怎麼是他可以拿捏得了的呢。
“肖然,你來這個城市有很久了吧,你發現這個城市最美的是哪兒嗎?”
“海印橋。”肖然說,“我最喜歡那裏的燈光,每當夜幕降臨,環繞在橋麵上的燈光像一把張開的大傘,然後我看到那些車燈啊,附近房子上的霓虹燈啊,像這把大傘上舞蹈著的金色的雨滴,你盯著它看,會看到那些雨滴娉娉婷婷地灑落在整個江麵。”
江彩雲凝視著肖然,若有所思地說:“你好像一個詩人,你還想去那裏看看嗎?”
“想啊,可惜沒有時間。”肖然說,“如果你想去,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