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燈光昏暗的治保會,走過兩條同樣昏暗的小巷,都市炫目的霓虹燈仿佛刺眼的白熾燈,朝他們倆的眼睛投射過來。林子建看著旁邊那棟富麗堂皇的酒店說:“彩雲,餓了嗎?”
“嗯,有點。一天來粒米未進,這有點撐不住了。”
“咱們也去體驗一下富人的生活好嗎?”
“怎麼體驗?我沒多少錢了。”
“跟我在一起,還用得著你付錢嗎?來,跟我來。”林子建不由分說拉起江彩雲的手就往旁邊的酒店奔過去。江彩雲一陣猶豫,連聲說:“不行不行,這裏得好幾百塊錢一晚上呢。”
“不用管了,剛進了那個晦氣的治保會,去那裏好好洗洗,衝掉身上的晦氣,明天會更好的。”
“嗬嗬,但願,能逃得過這無處不在的病毒的進攻。”
“這麼想就對了,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嘛。”
江彩雲就這樣被林子建拉進了這個高檔酒店。兩人先去餐飲部用過了晚餐,然後就乘電梯上了頂層。透明的觀光梯裏,江彩雲看著腳下的景物越來越小,感覺一下子升到了半空。
“我害怕。”江彩雲將頭埋進了林子建的懷裏。
“別怕,有我在呢。真想一輩子這樣抱著你。”
“真的?”江彩雲仰起頭,“你想娶我嗎?”
林子建猶豫了一下,不置可否地說:“傻瓜。”
江彩雲心裏有些忐忑,她想,林子建一說到這個問題總是支支吾吾,大概真的隻是同她玩玩而已。
“女人都是傻瓜。”江彩雲說,“她們希望安定,不希望自己的心像這蹭上蹭下的電梯,起起落落的。”
“彩雲,給我幾年時間,等我混出個人樣來,我現在一無所有。”
“借口,林子建,你不覺得這是借口嗎?”
說話間電梯停了,他們兩個卻在電梯裏愣著不肯出去。直到有人提醒他們說:“我們要下去,你們出來嗎?”
兩個人無言地走出了觀光梯,然後又輾轉了幾個樓道,找到了房間的門。價值388元的房間確實非同一般。江彩雲逐個從客廳走到臥室,然後又走到洗手間,最後拉開了厚重的窗簾。
“既然來了,子建,我們不要辜負這美好的夜色,來,你看看,廣州的夜景,是多麼的迷人美麗。”
“嗯,彩雲,如果有一天,我們分開了,你還會不會記得我們一起度過的這個夜晚?”
“既然在一起,為什麼要說分開呢?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江彩雲耷拉著臉,一肚子的不高興。
“我就說說,人生太無常,世事無絕對,我不能許你一個未來,對不起。”
“子建,我不怪你,隻是,我愛你,我很清楚自己愛著你,一直以來都是,你從來都沒有從我的心裏走開去。從我十七歲開始我就愛你,你也許不知道,你也許裝作不知道,我是真的愛你。”
林子建緊緊地抱住了她,深情的吻覆蓋了她的綿綿情話。
“別說了,也許隻是我們緣份太淺,我一直以為你是不喜歡我的。你高傲的身影從我旁邊經過的時候,我總是覺得自己渺小得像一顆塵埃。”
江彩雲說:“我們把我們今生要說的情話都在今晚上說完好嗎?我害怕以後沒有機會。”
“不會的,傻瓜。”
“為什麼老是叫我傻瓜,我又不笨。”
“你是世界上最笨的傻瓜,誰說你不笨。彩雲,你知道蘇格拉底嗎?他說這個世界最聰明的人是明白自己無知的人。”
“蘇格拉底?離我太遠了,還有那個柏拉圖,更加遠。”
“柏拉圖要近一點吧,他是老蘇的學生。”
“嗬嗬,子建,你還能背詩經上的句子嗎?”
“記得一些,不用去管那些老掉牙的詩句了,我們要創造屬於我們愛情佳話。”
“嗯,我們今晚準備這樣聊一個晚上嗎?”
“嗯,不是聊得挺愉快的嗎?你還想怎樣?”
江彩雲掙脫開林子建的懷抱,扭動著腰肢娉娉婷婷地去了浴室,走到門口的時候,回過頭諂媚一笑:“你等我。”
林子建隻覺一陣氣血攻心,全身頓時熱血沸騰起來,趕快地追了上去。兩人剛想在浴室時溫存一番,外麵卻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林子建慢吞吞地披了塊浴巾,就去開門,門剛一鬆動,就有幾個穿製服的警察衝了進來,將他控製住了,緊跟著進來的是一個扛著攝影機的記者。
林子建瞬間石化了。緊接著一個警察過去拍浴室的門,不一會兒,江彩雲裹著浴巾走了出來,頭發還濕漉漉地耷拉在肩膀上,遮住了她的大半邊臉。
警察亮了亮工作牌,進行自我介紹:“我們是掃黃打非辦的,請配合支持工作,請接受調查,穿好衣服上車。”
林子建張大了嘴巴,驚訝地說:“掃黃打非?她是我女朋友。”
“女朋友?是老婆嗎?給個結婚證來看看。”
“沒有,我們沒有結婚。”
“那也得算非法同居。”一個油頭粉麵的小青年說道,看那樣子,應該是協管員。
“這年頭還查非法同居嗎?你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林子建終於來火了,一腳踢翻了地上的凳子。
“態度好點,這是公然對抗執法,明白嗎?”那個小青年又出來橫了林子建一眼,厲聲說道,“我們喜歡老實點兒的主,你小子可要當心點。”
林子建剛想說些什麼,江彩雲站在角落裏使勁示意他別說話,他也就沉默著靠向了牆壁。
警察經過調查了解,然後確認了江彩雲並非掃黃的對象,然後就收拾東西離開。然後就有經理模樣的人過來道歉,說:“這事百年難遇,實在不好意思。”
兩人被折騰了半天,興趣全無,隻打開了窗戶,看著外麵光怪陸離的天空。
江彩雲說:“我明白了自己,我就是一個喪門星,誰沾惹了我,都要倒黴的。”
林子建隻是不說話。他累了,想不到這次廣州之行如此艱難。他對江彩雲說:“彩雲,你這麼多年在外麵打工,你為什麼不回家鄉去,你長年漂泊,得到了什麼。”
“虛無,我所得到的隻是一片虛無。”江彩雲說,“如果一定要問我得到什麼,還有寂寞。”
“那你為什麼不離開呢?”
“離開?去哪裏?我不知道我該去向哪裏。前一陣子,我想過離開,可是我媽害怕麵對我,她說廣州這裏是瘟疫的源頭,回去了也要抓到別的地方實施隔離。”
“沒這麼誇張,隻是去做個檢查而己,這也是為了防止病毒擴散采取的措施。”
“誇張的不是病毒,而是我我媽的表情。我有時候想,親情是個什麼樣的概念,如果我有一個孩子,那麼我會同他一起,不管生還是死。”
“彩雲,別這樣想,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理睬你,我會在這裏。”林子建握著江彩雲的手,深情地說,“我願意同你一起渡過這艱難的時刻,如果這算艱難的時刻的話。”
“子建,你聽說過一句話嗎?愛讓人們聚首,恨讓人們分離。我從來不知道愛恨的力量有這麼大,現在知道了。你愛我?也許。但是我知道,你從來都不是那麼堅定,你總是若即若離。”
“為什麼這麼說?”林子建眉頭緊鎖,他不明白江彩雲為什麼這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