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發生什麼她記不得了,隻知道抱著子慕一點一點冷掉的屍身,傻傻地發呆,沒有淚水沒有思想。其實不是真的沒有淚,眼淚一旦流出就會決堤。其實不是真的不想,思緒一經拉扯就會崩塌。
周帝把她從子慕的身邊拉走,她沒有哭鬧掙紮,這讓他又欣慰又難過。因為,他知道哀莫大於心死。
那個可怕的夜晚,無聲潛入青成的夢裏,像是紮地生根一般。觸目驚心的血色,流淌一地。清寒的月色和耀眼的青玉高台。都是噩夢一場!驚醒後她就在青玉宮前月下起舞,沒梳理的發垂於腳踝,赤裸的雙足踩在冰冷的青磚上,青色的衣裙鬆散地罩在身上。
月下,慵懶的裝束無處不透著絕望。拂袖、轉身,相思苦生死別,一遍一遍地重複著記憶中殘留的舞步。青磚上仿佛開出了朵朵雪蓮,月影映照,每一朵都是這麼的孤傲冷豔。
躲在宮牆下的人終於看不下去,一下子從陰暗裏冒出來,大步朝她走過去,伸出手輕而易舉地把她抓住。“不準跳,朕不準你再跳舞!”
她偏過頭,看到他譏諷一笑:“你不是喜歡看我跳舞嗎?這支舞我跳了一遍又一遍就是要你看的呀!”說著,雲袖在半空劃出半道弧,就失了生氣地垂下去。由不得她再胡鬧,他懶腰把她抱起來,除了抱她回房,他不知道該怎麼阻止她跳下去。她的雙腳已經磨破流了很多血,他慍怒:“你難道都感覺不到疼嗎?”
“疼?”她倚在他懷裏輕笑,“九年前,我忘記的不是不該有的曾經,而是疼的感覺。早就忘了疼的感覺,現在又怎麼可能感覺到呢!”
“我沒有忘。”他的口氣淡淡地,把她放在軟榻上。
“哦?為什麼要記得?”環著他的脖子,不讓他抽身。
“因為不舍得。”再簡單不過的回答,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青成,你知道嗎?不管你想要的是什麼,你都唾手可得。”他低喃,隻要她放棄!他就會牽起她的手再不放開。
“你有想過殺我,對不對?”
他不應,她心如死灰:“番紅花,如果不是經你默許又怎麼會摻到沉水香裏,何況你本知道我日夜焚此香。姬珩,你是想我死的,對不對?”她的雙眼一寸寸逼近他,就像一步步地逼近真相。
如此親密的距離,他看著她,雙眼沉謐如夜:“可是你也用了苦肉計不是嗎?身為帝姬,縱然番紅花是再稀有的香料又怎會不知?你是在用苦肉計來逼我!”
“嗬嗬。”她輕笑,冷意浮現,“如果我不強撐著最後一抹意識告訴你那些話,你又怎麼肯救我呢?”
他看進她的眼睛,“那你告訴我,你究竟想做什麼。入宮是為了殺我報仇嗎?”
“想取你性命的是我,你為什麼要殺他!”她突然推開他,發泄似的吼道。
“我不殺他,難道看著他稱王稱帝嗎?不殺他,下一個亡國的就是我!”
她腦海裏頃刻浮現這樣一句話:“青成,你知道嗎?會有人,為了你甘願將千古霸業付之一炬。”原來,是子慕……他放棄了,當他再次出現在她麵前時就放棄了……那時的他卻如平常。煙影樓背後是怎樣龐大的組織,她不是不知道。陳氏後裔,終不是凡人。
周帝走後,青玉宮中傳出,青成瘋癲不止。反反複複跳著名叫紫暮傾城的那支舞,青磚上遍布血色的腳印,最後不得不把她捆綁起來,否則她一定會把雙腿跳斷。
頭頂玉冠身穿黑衣青年,手搖折扇立於永乾宮門。經宮人的引領下踏進宮門,舉止優雅眼中卻透著不相應的慵懶。
邁進殿門,室內一片幽暗。折扇輕折,扇麵上的君子蘭被收入扇中。衣角輕掀,正要下跪行禮卻被角落裏飄出的聲音阻止。
“你終於舍得回來了。”
青年懶懶地笑笑:“陛下有佳人相陪,我也樂得清閑,怎麼也要到處多走走。”
周帝從暗處走出來,指了指下首的位置,百無聊賴道:“坐吧!”
青年也不婉拒,安心坐下。他,君蘭宇,富可敵國。為什麼他可與帝王同坐於此?因為他所掌握的財富能抵上半壁江山。為什麼當朝君主放心讓他掌握一半的錢財?因為信任他,不是信任他的為
人,而是信任他對宏圖偉業視作浮華一夢,從來覺得可笑。常把“與其一個人對著這麼多嘴碎的朝臣,還不如像我一樣,周遊各地。”這樣的話掛在嘴上。
一年前他帶著周帝去了煙影樓,周帝尋得紅顏,自不留意天涯芳草。他隻身一人在各處尋歡,他則安心高坐於名堂。
才落座,歪著身子眉頭輕佻,看向周帝:“怎麼?青成姑娘這麼快就失寵了?”然後自顧打趣道,“也不知她升到了什麼位分,現今又跌倒了什麼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