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把她帶回,是因為掃盡藏在煙影樓裏妄想恢複覆滅王朝的餘孽。青成出嫁的那一夜,剿滅了煙影樓中的餘黨,卻放走了樓主陳子慕!
帶走她,至今都沒辦法給自己一個理由,或許是想看看她究竟是想用什麼樣的手段去對付他吧,他曾一度這樣說服自己。可後來,對她到了難以自拔的地步。當他意識
到這一點時,才知道這是一件多麼鋌而走險的事。尤其是她強撐著清醒地說他忘記,她想他。從那一刻後悔,再不想失去,給她一次機會。一次摒棄過去,真正來到他身邊的機會。
姬珩眸色幽深,漆黑不見底。沒有人能揣測到君意,或許就連青玉台上的青成都不能。
二十五弦音不知不覺中變得沉鬱清幽,像是訴說著一曲悲歌。因為高台之上的青成忽然變幻舞步,跳起了離開煙影樓前的最後一支舞。
身形悠然一轉,腰身輕擺,細碎紛繁的舞步踩在高台之上。一襲緋色長裙的她好似日暮時分被暈染的雲朵,隨風飄浮。雙臂微抬,露出光潔的肌膚。皓腕一轉,十指如蘭般盛開。清秀的眉眼就好似高懸的圓月,好一幅花好月圓之景象。遠遠地她對他明媚一笑,這一笑,險些讓他忘記下一個音究竟在哪一根弦上。記得當年日影花樹之下,初見她時也是這樣的一支舞,也是這樣的笑靨。
原來,他此生,在最後的時刻,還能再見。
天風朝,陳氏,是極其神秘的家族。相傳天風朝始帝能得天下是有陳氏相助,從此不論誰繼承皇位都要有陳氏後裔輔佐。子慕七歲明慧若神,天風帝甚是喜愛。待到子慕二十二歲時,被召入皇宮為皇子帝姬授課。
他們的相遇就是在這一年春。
子慕雖身在宮中,性格極為淡漠。不授課時就在百花園的樹影下,或撫弄絲弦或手捧墨香亦或是對弈下棋,從來都是孤身一人。
卻不想,會有一個才到及笄之年的小姑娘闖進了他的世界。如往常一樣,奏響二十五弦。誰知海棠花樹下,那個叫清歡的公主就著他的曲調,舞起流觴一曲。和煦的春
風拂過她的鬢發,遮住她的櫻唇。海棠花瓣紛飛而下,同她的裙擺共舞。隨著最後一個音符在風中飄散,她的素手好似池中睡蓮優雅綻開,遠遠地對他明豔而笑。她不知,在晚霞的映襯下,是有多美。
一曲舞罷,她歡喜地跑過來問他,像是邀功懸賞似的:“師傅,你看我這支舞好不好看?”
他淡淡地看著她,笑也是這樣的淺淡:“好看。”
她知道他平日少言寡語,自己興致不減:“你知不知道這支舞叫什麼?”
他唇角含笑,搖搖頭,表示從沒見過這樣一支舞。
“這是我隨興而起,當然不會知道。”她歪了歪頭,遠山黛眉深鎖,剛好瞧見天際紫紅色的棲霞,“嗯,不如就叫它紫暮傾城吧!你看這天邊暮色將至,園子裏又有這麼多傾城的百花……”
她興致勃勃地為他講解,為什麼自己要取這麼個名字,總結起來不過就是“應景”罷了。可“紫暮傾城”這個名字自此在他的心頭落定,就再也不能拂去。
後來,他不再一個人彈瑟,不再一個人看書,也不再一個人對弈。他的身邊,時刻都會出現日影花樹下翩翩起舞的小姑娘。
他以為小姑娘會永遠都像從前一樣,無憂而笑,陪他左右。短暫的一年過去,一年的恬淡和後來無邊的黑暗相比,確實是太短了。
周國姬珩的出現,是清歡的劫,是天風朝的劫,同樣也是他的。
姬珩來到帝都以後,清歡很少出現在他身邊,少有的幾次相處談及的話題也不外乎“姬珩”。她曾對他喃喃低語,跟著姬珩嫁到周國怕冷怎麼辦?想家怎麼辦?他知道她的心意,依舊含笑淡淡地望著她。她是在追尋著自己的幸福,離開他身邊應該為她感到開心。是的,隻要她的臉上能掛著初見時的笑。
再見她時,她卻哭了。
哭著說姬珩走得絕情,哭著說父皇讓她認清現實。他不忍心告訴她,姬珩不願臣服於天風朝。不忍心告訴她,姬珩的接近是為了出入皇宮不會被懷疑。隻是輕拍著她因為哭泣而抖動的肩頭,星撒瞳眸:“清歡不哭,離開你的不過是個不愛你的人,而他失去的卻是一個深愛他的人。到底是他的損失,你說是不是?”
她止住了哭,抬起一雙淚眼看他:“師傅說得對,損失的是他,我不應該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