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許久,側過臉,拉起他的左手:“你這枚青玉扳指真好看,一定是哪個漂亮姑娘送的吧?”
他的靜謐的眼神從她的臉上移到那枚扳指上,努力在記憶裏搜尋著有關於它的記憶。輕笑一聲:“嗬,你說這個。約莫是個姑娘送的,不過好久了,記不得了。”
她不依更不饒,往他懷裏蹭了蹭:“我就在你麵前,你竟還想著她!”說著要摘下他的扳指。
他好笑地看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無理取鬧起來。不過他倒是樂於看她吃醋的樣子,故意把那隻手藏起來:“雖然我記不大清,但這是我和那姑娘的定情信物也說不定,萬一有朝一日她來找我怎麼辦?可不能讓你摘了去。”
她這次沒有反駁沒有掙紮,隻靜靜地伏在他的膝上。他以為她是真的生氣了,故意想去挑起她的話頭:“為什麼不說話?”
“姬珩……”她輕喚一聲。
“嗯?”他的聲音依舊沉穩,想聽她之後會說什麼。
她卻說:“我累了,想睡一會。”
然後,隻餘一片靜默。等她睡著後,他把她安穩地放回床上。低頭卻瞥見她剛剛枕過的雙膝,有未幹的水漬。
她哭了……為什麼而哭?是因為他不能很好地保護她嗎?還是真的因為他忘記了什麼而想他?亦或是,因為那個他編排出來的子虛烏有的姑娘?
望著她的睡顏,他柔聲低喃:“青成,你知道嗎?會有人,為了你甘願將千古霸業付之一炬。”
會有人……
這個人會是他嗎?
如果是他,一個帝王,說出一句足以讓所有朝臣都心驚肉跳的一句話。本該聽到的人,卻已經進入夢境。
“子慕!”
青成提著繁重的裙裾奔跑,出了後宮宮門望見夕陽下的紫衣男子。被落霞染紅的天邊,唯有紫色的他,站在這樣的天幕之下,會形成這樣的一道風景。她覺得,隻要他出現,就能感到像暮色下的萬家燈火一樣的溫暖。
一年不見,才知是思念。她歡喜地望著他:“你怎麼會來?”
他眉宇含笑,拂之不去的還是淡無的或憂或傷。平和地凝望著她和她身上的那抹淡彩,確定了她看起來一切都好。這才開口:“是陛下召我進宮,他說他想看當日煙影樓中的傾城一舞,他還說……”
“他還說什麼?”她等不及,問他。
他很開心,還能看到她這麼清澈的笑。隻可惜,聽說周帝為她築起青玉高台,她卻不願再拾起當年的舞步。一切,如他所料。疼惜地眼神瞬間閃過,柔柔地看著她:“他還說,隻有我再彈起當年的曲子,你才肯跳當年的那支舞。”
她原以為他會問她,為什麼不跳舞了?她害怕回答,卻還是為此找好了借口說與他聽。可惜她白白準備了“青玉高台太高,還是玉白蓮花台適合我。”這樣好的理由,因為沒有機會說出來,又有些失落。
夜色如期而至。日夜交替,日星月移。時間就是如此,從不會因為誰的珍惜而多停留一刻,哪怕是一瞬。
這一夜,青玉宮中猶如一年前的煙影樓。鼓瑟之聲響起,鼓聲如刃,瑟音如水。在這熟悉地一強一柔的樂音下,青色的玉製雕欄支撐起一座高台。皓月之下散發這清冷的光暈,剔透晶瑩。
瑟音如泉水墜入山穀,叮咚。如珍珠撞擊玉盤,叮當。
單一錦瑟之聲響徹宮中,青玉台上有佳人從天而降,緋色輕紗長裙,像極了一道暮色紅霞。而後夜幕低垂,獨攬月影星光,隻為舞一曲誰奏響的離殤。子慕清涼的眸色映出她翩躚的舞姿,揮袖、折腰、跳躍、旋轉。這就是她和周帝初遇時的那隻舞,他不覺露出悲憫之色。剛剛很想問她,在宮中的生活快不快樂,銘記從前那段哀傷會不會太苦。手指尖的音符忽而變得憂愁起來。腳下的舞步也無故地放慢。
這是有關起舞之人的一段往事……
九年前,她碧玉華年,他恰逢弱冠之年。
她是天風朝的帝姬,他是天風朝新即位的藩王。他遵從禮製進朝納貢,在迎接異國使臣的國宴上,他在眾多帝姬中一眼瞧中了她。後來他們在青花月影下偶遇,在蓮花池中泛起一葉扁舟,在珠簾屋簷下細聽雨聲。再後來,她送他一枚青玉的扳指,他笑著說,終有一日會拿著它來兌現自己的承諾。
這是一個關於愛情的美好開始,但開始的靜好安然不代表著結局的幸福圓滿。
她以為她會隨他嫁到北方一個叫周國的地方。為此,很長一段時間,她在矛盾中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