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自己,北方這麼冷該怎麼熬過隆冬?
想起他。不是有他在嗎?躲在他的懷裏就不會冷了呀!
她又問自己,從小被嬌慣,到時候想家了怎麼辦?
還是想起他。不是有他在嗎?想家的時候就抱著他哭,他一定會安慰她幫她擦掉眼淚。
最終,僅一個他,就戰勝了她想到的所有問題。隻要想起他,她都會覺得心口被漲的滿滿的,她告訴自己,這就是姐姐們常說的幸福。
可是——
一個月後,他獨自離開了帝都,臨別都沒有說要帶走她,更別提娶她!
她很失望,不隻是失望,還有心痛,像是鞭子抽打一樣的痛。也是那時,她的父皇和她說了許多她聽不懂的話。
比如:你是天風朝的帝姬,他是番邦小國的王,你們之間能存在的東西太少。
比如:心愛的女人和權傾天下,放到大多數的男人麵前都會選擇後者。
再比如:他接近你是因為你的身份,而不是真心的喜歡。
那時,或許她是懂得的,隻是不願去麵對他不愛、他離開的事實。直到——
直到她看著周國的大軍逼近王城,直到她看清走在最前方的是他,直到她眼睜睜地看著父皇自刎殉國,直到躲在帷幕之後的她被他一把拉出來,被迫看進他的眼睛。
她的夢,對他的祈願,就這樣消失殆盡!
明月照舊升起,月色前一晚還籠罩著天風朝,這一晚就照亮了周朝。她垂眸看著桌上的兩隻酒杯。她以為他想讓她死,留她一個全屍讓保全她前朝帝姬的顏麵,是不是恩賜呢?想想真是可笑!昔日放在心上的人,卻是今日害她國破家亡的仇人!
“喝了它。”他一身白衣,坐在那,簡單地說出這三個字,並未看她一眼。
這一刻,她是恨他的。
他又道:“這是能解救你我的解藥,我們一起把它喝下去,就都解脫了。”
解藥?她這才意識到,這一杯不是毒酒,而是能讓她把他從回憶裏抹掉的解藥。從小,她曾聽老宮人說,人間有一條河,河水湍急,兩岸皆是懸崖峭壁。這條河叫忘川河,峭壁的另一端就叫做彼岸。忘川水可以讓人忘卻前塵過往,通向無憂的彼岸,難道是真的?
“不!”她後退,目光堅定,“你是我的仇人,怎麼可以忘!”
他慢慢抬起眼簾,終於把她看在眼裏,似有痛惜:“清歡,隻有深深的愛過,才能有深刻的恨。”
“胡說!我根本沒有愛過,你這樣的小人我怎麼會喜歡!”她慌張地為自己辯白。
他的左手轉著酒杯,大拇指上帶著的青玉扳指和那酒杯輕撞,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卻讓她驚了一跳,青玉扳指,他居然還帶在手上。他說一起喝下去就解脫了,難道他……
“如你所願,你成功地占據著這裏。”他指了指自己的心髒,“但是我不想一直對你愧疚,所以忘了吧。當是我們最後的約定,你不是可惜我沒能兌現承諾嗎?這次我們就相約相忘吧!”
說完,他舉起酒杯。先她一步,一飲而盡。
她知道,如果不喝,他是不會讓她離開的。雙手端起杯子,聲音抑製不住地顫抖:“姬珩,你剝奪我愛恨的權利。你以為單憑它就能讓我忘記仇恨嗎?喝下它,我還是會替你記得,就算你忘記。”
昏迷的她被子慕救出皇宮,誓死效忠前朝的義士想盡一切辦法讓她恢複記憶。他們要前朝唯一的帝姬記得國仇家恨,他們才有存在的意義。縱然子慕一再反對,卻也沒能阻止。
同樣注視著青玉高台的,還有周帝姬珩。墨玉似的瞳眸,深不見底,隻有青玉的光暈獨不見起舞的紅顏。他的指腹輕磨扳指,像是在思索著什麼。耳邊再次響起她的聲音——
“如果我和你走,終有一日你會後悔。”
“姬珩,你為什麼,會,會忘記呢?隻,隻讓我一個人記得。即使,離你再近,我還是……想你。”
忘記?怎麼會忘記,又怎麼能忘記呢?青成!
不!
是清歡才對……
八年後,煙影樓,他見到她的第一眼就認出她了。
清歡,前朝的帝姬。她以為他忘記了,可他怎麼會不記得,他親手推翻的前朝,還有躲在帷幔之後的她露出的驚懼幽怨。
她是恨他的,一直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