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下所居的院子名為馨禾院,是我未出閣前所居之處。
太醫說他積鬱成疾,是心病。可我卻不知去何處尋這心藥。
我在床榻前守了幾日,他仍不見醒轉。我叫來太醫訓斥了一番,又換了一個太醫,給他開了新方子煎藥服下,這才好轉起來。
這冬日的天也不大晴,時而飄雪,此般下雪,也積了那麼一寸半寸。我自知曉他已無礙,便放下心來。這幾日都不曾好好睡覺,當真是累了。
也不知睡到幾時,隻覺外麵有些吵鬧。披衣起身,推開門便見到一個素白的世界,與幼年時的一切相重疊,唯獨多了一個男人和一個稚兒在雪中玩耍,每過之處,留下一串串愉悅的笑聲。
“父王,為何不叫醒母後呢?恪兒想和母後一起玩。”
他早已發現我站在廊下,向我投來探尋的目光。我心頭一緊,三步並作兩步跑到恪兒麵前,厲聲喝道,
“恪兒,母後同你說過多少遍,他不是你父王。你這孩子怎的就是不聽話,回去給我麵壁思過,不到一日不許出來。”
恪兒有些不情願,搖了搖我的袖子,我狠心一扯,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委屈地哭了起來。
他一把拉起恪兒,沉聲安慰並讓他先行回房。我知道他如今已處在暴怒的邊緣,恪兒才走過回廊,他便快步走到我麵前,雙手捏住了我的肩,很痛。他的表情很是陰沉,
“蕭婉,你究竟想怎樣,就算你真的不曾愛我,但恪兒畢竟是我們的孩子,他才那麼小,你為何如此心狠?”
說我心狠,好啊。
我抬手推開他,他未有防備,一下子便放開了我。
“柳子章,請注意你的身份,恪兒是我和蜀國大王的孩子,與你有何幹係。若再這般言行無狀,本公主定不饒你。”
他卻哈哈大笑起來,伸出一隻手來指著我,連連後退,
“我的身份,我的身份不都是拜你靖和公主所賜嗎?”
“蕭婉,你最好關我一輩子,如若不然,我定會叫你後悔。”
他吼出這些話後,轉身便走,絲毫不留餘地。我仿若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氣,一下子栽在雪地裏。
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落在我的臉上和著眼淚,一同消失在發髻中。如此與大地同眠,便是解脫了吧。
我閉上眼睛,竟真的沉沉睡去,不知過了多久,隻覺有人輕輕地將我攔腰抱起,衣袖間竟有熟悉的梅香。
我喜歡梅花,連著整個浣春樓都是梅花的香味,久而久之,他也開始喜歡梅花,這身上也便有了梅香。
我們在行宮裏住了四個月,而後天氣轉涼,蜀宮中已不再那般炎熱,便回了宮。我本極是不願,他應允我待園子裏的梅花開時讓我回來瞧瞧,我這才同他回去。
才回宮幾日,便發生了一件大事。傅采女早產了,孩子沒保住。
我身為王後,難免要前去慰問。不料她竟將此事全推到我身上,說是我送的蓮子糕有問題。
我不曾辯解,一是太醫查到那蓮子糕,也不會有發現。二是此事的確是我所為。隻是問題不在那糕點上,而是出在那盛糕點的碟子上,如今早已無處可查了。
我雖知曉此事絕不會查到我,但我還是詫異,為何他從未找我問話,甚至連懷疑都不曾。不過,我奉父皇的命令而來,豈能容他早有後裔。如此,倒是最好的結果。
十日過去,此事仍舊無果。這傅采女也算識得大體,並未在此事上多做糾纏。如此一來,大王為體恤她,將她升了小儀。
他政務繁忙,無法時常來看我。但若得了好東西,必會送到未央宮來,讓我先瞧個新鮮。他還命人在未央宮前鑿出一所地下宮殿,夏日涼爽,冬日裏也是暖如春日。竟像是將整個行宮都搬到此處來,不用再來去的麻煩。我時常望著匾額上他行雲流水的字體出神,他為何,要對我這般好呢?
好容易等到冬日,梅花將開。我派人前去問他,那諾言可還算數?他倒是守信,我卻因有了身孕不得前去了。但這仍讓我驚喜萬分,原是我錯怪了他。
他自知曉我有孕後,便萬般小心,恐我閑不住累著自己,竟連折子也一並送到未央宮裏,日日地守著我與孩子。而後更是差人將那浣春樓園子裏的梅樹給移了過來,說是見我歡喜。那梅樹現下還未開花,日日瞧這它與孩子,心中也多了些期盼。
我生辰那日已是年關將近。前幾日還不曾開的梅花竟在一晚盡數開放,襯著這園子也多了些生機。他從背後環住我已略顯粗笨的腰,輕聲問我,
“喜歡嗎?”
我詫異回頭,見他一副累極的模樣,心下了然。他定是費了不少氣力在這上頭。我轉身回抱他,
“臣妾很喜歡,今日的這般美景,臣妾此生都不會忘記。”